时光之城(9)_皎皎_应天故事汇

九

　　我翻开小本，首先惊奇于那漂亮流畅的字迹，随后才看清楚内容，记载着满满的心得体会--背菜单的诀窍，怎么和几位大厨打交道，怎么让自己的大脑高速开工能同时记下客人的若干吩咐等。我想，他真是个不错的人。

　　接下来的两个星期，我拿出考大学时百折不挠的精神，白天在餐厅学习各种技巧和近乎苛刻的礼仪，晚上在空荡荡的宿舍一个人捶着腿背着菜单，一点点熬过了餐厅的培训期，总算也能走上台面了。

　　送走了一桌客人，换了簇新的桌布，我也暂时歇息下来。

　　沈钦言对我点了点头，看上去倒像是赞许。

　　我背过脸去叹了口气。

　　被他称赞，感觉真是……诡异。

　　平心而论，沈钦言这样容貌气质的男生在曼罗也是出众的，我用了几天和餐厅里的其他女服务员混熟，人多嘴杂，各方听到的消息一拼凑，大致知道了他的情况。

　　同组的舒冰知道沈钦言今年才二十岁，比我还小了一岁。知道这事的时候，我大跌眼镜。舒冰又说，他不但没上大学，中学似乎都没念完，独自一个人在本市漂泊，十六七岁时就开始自谋生路了。

　　我十六七岁的时候在学校不知道过得多开心，从来不为生计忧愁，总觉得天塌下来还有高个子顶着。他一个十六七岁的孩子是怎么在这个严酷的社会生活下来的，我简直不能想象。他和我这样的兼职生不一样，工作繁忙得多，一周上班六天，只有一天休息，从来都规规矩矩做自己的事情，对待客人可以笑得跟春天一样温暖，该低声下气就低声下气，该迎合就迎合，不过只要下班后一秒都不多待，径直离开餐厅。

　　我本来就喜欢看他精致的脸，现在就更频繁地打量他--明明生活那么坎坷，可他的脸上却丝毫没有被生活压榨的痕迹，只有和年龄不符合的从容低调。

　　我这样明目张胆地看他，他自然也有所察觉，终于问我怎么了。

　　他褐色的眼珠透明极了，眼神和表情都有些古怪，我想他大概是被我的眼神给吓到了。

　　我是多么淡定的人啊，若无其事打个哈哈，"没什么没什么，你好看我就多看你几眼啦，哈哈哈。"

　　这借口找得显然没有水准，毕竟我和他远远不到熟悉的份儿上，只是比最开始稍微好了那么一点，可以聊聊家常。

　　"你--"

　　沈钦言张口欲言，但忍了忍视线扫向我的身后，跟我说："有客人来了。"

　　我回过头，看到从旋转门进来的客人时，心里咯噔一下，气息顿时不稳。

　　我的身体忠实地反映了我的微妙心情，脚步都跟不上。

　　我这一迟疑，沈钦言已经抬起了腿，迎了上去。

　　我跟过去，"我也去，我认识他们。"

　　刚刚走进店里的那对青年男女，我只认识那位男士，是我的学长，姓林名晋修。他身边挽着他胳膊显得小鸟依人笑靥如花的姑娘，是谁都不打紧，反正他身边的女人三天两头都在换。

　　我调整了心情，露出标准的笑容迎上去，道了句"欢迎光临"。

　　林晋修上上下下打量我，嘴角荡起一个微笑，指了指我，"她一个就够了。"

　　沈钦言依言退开，眼角余光瞟我一眼。

　　我自认为是个胆大的人，可每次看到林晋修这样笑都心里发毛。林晋修这个人外表看着样样都好，除了桃花运稍微多点，没什么大毛病，但平心而论，我一辈子都不想跟他扯上关系。

　　我小心翼翼地欠了欠身，"请问二位想坐哪里？"最忙碌的时间已经过了，现在餐厅里空出了大片座位。

　　林晋修反问："你给我推荐一下，我们适合坐在哪里？"

　　今天晚上第一次听到有人要我介绍座位的优劣，我完全没准备，绞尽脑汁地想了想，"您和这位年轻的小姐两人一起吃饭，最好选适合说话不被人打扰的位置，窗边的位置就很不错，二位还可以欣赏外面的花园。"

　　"听起来倒是不错！"林晋修饶有兴趣地瞧着我，"不过我还是坐我上次的位子吧。"

　　可怜我才结束培训开始上班，哪里知道他上次的位子，完全傻了眼。林晋修的人生一大爱好就是看我吃瘪，于是他笑得更开心了。

　　我尴尬至极，沈钦言折了回来，跟他欠身，"林先生，她是新人，还不了解您的喜好。我来为您带路。"

　　是的，我很早就意识到沈钦言是个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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