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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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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素未谋面的母亲给我打了个电话。她刚刚从报纸上看到父亲的讣告,向我表示了深切的慰问。我想,再怎么说一日夫妻百日恩,而我也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她慰问一下我也在情理之中。慰问后又过了两天,也就是前几天,她再次跟我联系,说自己回到了静海市,跟我约定了见面日期。 于是我仔细地想了想,分析了又分析,在所有能帮我的人中,母亲经济实力最雄厚,我的学费对她来说不过九牛一毛。她也最有可能帮我,因为我在电话里叫她"妈妈"的时候,她很清楚地答应了。 我只是没想到她会露出这种被人戳到痛处的反应。 说不失望是假的,我竭力做着心理建设。说来也是,忽然冒出的女儿来借钱,谁都不乐意的,现在骗子这么多,没准她会认为我身份可疑呢。她的犹豫完全在情理之中。 "不论如何,还是谢谢您。那我告辞了。" 话已至此再没别的好说,只当这趟白来了。我转了个身,拉开卧室门打算离开。 "站住。"下一秒,她冷冷叫住我,听上去绝不愉快。 我就真的站住了,大惑不解地回头。她却不看我,叫客厅里的纪小蕊。 "小蕊,进来,"母亲吩咐她,"拿支票本和笔。" 看来她改变主意了,我大喜过望,赶紧道谢,"妈妈,钱我会还给您的。" 她坐到书桌前,我也占据了小半个桌角,从书包里往外掏纸笔写欠条。我学经济学,写欠条这种东西对我来说轻车熟路,我俩同时完工。我写下的数额是不多,可看到她给过来的支票才发现,她在支票上写下的金额是三十万。 这么大一笔钱,简直可以砸晕我了。 我傻了眼,"啊?我真的不需要这么多钱,我只借学费和住宿费。" "钱哪里会有不需要?"她冷淡地扫了我一眼,"除了学费,你的衣服、裤子、鞋都该换了,品味太差。头发也应该打理一下,现在这样实在难看。" 我一怔。我虽然穿着打扮都不是什么名牌,但也算清爽整洁,想不到在她眼里竟然这么难看。鉴于她如此豪爽地给了我这笔钱,我暂时不打算跟她争论我衣服的品味问题,只是颇诚恳地建议,"就算是这样,这也太多了,再说--" 纪小蕊推了我一下,打断了我本来要发表的激情洋溢的演说,"小真你收着吧,梁导给你了,你就拿着。她是你妈妈,又不是外人。"语气里大有劝诫之意。 不用她说我也感觉到我母亲是个说一不二的人,往好了说是果断坚定,往坏了说就是武断刚愎。偌大一个影视圈里最有名的女导演,没点慑人的本领怎么能在这个圈子里站稳脚跟?她绝对不喜欢有人违逆她的意思,不论那个人是我还是别人。 我垂下视线想了想,俯下身重新写了张欠条双手递过去。我跟她相认只因为她是我妈妈,并不是为了要她的钱。她这样强行让我背负巨额债务的行为真是让我又无奈又悲催,按照现在的银行利息算,一年下来,我竟然要还她几千上万,真是太可怕了。 这笔钱真是烫手的山芋。 递到她手里的借据,她看都不看就扔进了垃圾桶。 我的嘴巴可以塞下一个鸡蛋了,又觉得不雅,迅速闭上,"您别这样,我很为难。" 她以那种发号施令的眼神看着我,"不要这笔钱,你就别再叫我妈了。" 她毫不留情地把话说到这么严峻的地步,让我愕然。我在心里默默咀嚼"妈妈"这两个字,安静地把支票收好。 逼上梁山的借钱并不好受,总之,过段时间后一定要找个机会还掉这笔巨款。 我正在心里噼里啪啦打着我的小算盘,母亲把签字笔放下,纪小蕊在旁边收好了支票本,"现在开始,每周来见我一次。" "呃?" "你爸爸不在了,我应当管教你。" 我已经是个成年人啦!虽然我很想把这句话振聋发聩地叫出来,但还是忍住了。她借给我钱,自然有权利知道我在干什么,更何况大四的课程不太紧,我点了点头。 我怀揣着那张滚烫的支票走出卧室,自觉脚步都蹒跚了。明明是一张薄薄的纸,却压得我腰都直不起来。我去沙发上拿我的书包,准备闪人。 "小蕊,送她回去。" 纪小蕊应了一声,我赶忙说:"不用了,我认识路的。" 母亲凝神想了一想,颔首说了句"也好",就回到了餐桌旁,拿起顾持钧送来的几页修改的剧本看了起来。顾持钧却没有把全部心思放在修改的剧本上,他隔着宽敞的客厅朝我看过来,唇微张微合,无声地跟我说话。 就像无数次我从电影里看到的他,虽然隔山隔水,却总能走到人心里去。我能读出他的意思--"许真,再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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