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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五


  在《 隐 》的拍摄过程中,阿布透过自己的镜头,看到老人们动荡不定的命运,进入他们的内心。透过别人的内心,阿布看到自己的脆弱和不安。走近那些生活在社会缝隙里的老人,阿布开始慢慢深入他们的生活、思想和情感,在他们内心深处最不同寻常最微妙的场所,阿布看到社会转型期间的老人们的人生经验的多面性和复杂性。

  在拍摄过程中,长镜头被阿布广泛地使用。阿布强调对环境气氛的渲染,尽可能地将日常生活中或轻松或沉重的感受淋漓尽致地表达出来。

  手里的拍摄机器对阿布来说,不是代表国家机器或革命大事业的载体,而是另一种个人书写的工具——由主客体一起参与的写作。通过镜头,世界被注视,凝固。也不仅是一种凝固,而是一种显示。周围的事物自己在呈现,在发生着。拍摄只是从飞逝的时间中截取片刻,让它永久而清晰地存在。

  同时,拍《 隐 》这个片子的最大收获是真正了解到了纪录片的“残忍”本质。它和写小说或者拍故事片不一样,写完拍完之后是完成了一个作品。这是一些活人摆在你的面前,你把人家的生活展现出来,而且你要做得好的是人家最重要、最隐私的部分,对你来说是生活中的一段,对他们来说是生命中最痛最无奈的部分。哪怕你再诚恳,作为一个手拿摄像机,拥有青春和未来的青年女子来说,拿这些手无寸铁,随时都可能死去的老人的无奈孤独恐惧作为自己的素材,也是一种“掠夺”。

  同时,在拍片的过程中,阿布深刻地明白,青春从来都是靠不住的。

  它是一列疯狂的列车。触摸到的是欲望、焦虑、暴力、情爱,还有体力的和感情的挥霍,它是一个声名狼藉的主题。某一天回家的途中,人们会看到自己手掌里满是血,很多人会觉得紧张和不知所措,他们把手掌里的血胡乱地擦在墙壁上,任那昏暗的路灯,投下可怕的临终一眼。那时候,很多神经质的声音开始四处追随着人们的梦魇,让人窒息。

  阿布想,终有一天,夕阳一滴滴落下来,自己伸手去接时,会发现竟然全都是血。而那个与自己一起长大的小男孩,早就在另一个世界里停滞不前了。他停留在过去的时间里,自己独自前进后,摸到了夕阳滴下来的血。突然知道,肉体终将老去。

  人总是脆弱的。每个灵魂都渴望能得到安慰。每个生命最后都有一个死亡的纬度在等待着。因为死亡,人才有了命运感。从这点出发,小说成了阿布的教堂。

  而DV是一把钥匙,它为阿布打开了这个世界,打开了她及他人的心灵,让阿布看到了世界原本没有的色彩和情感。

  从此,阿布除了写作、摄影外,迷上了拍纪录片。

  阿布听到手机响的时候,刚好在洗手间里洗一双厚厚的纯棉袜子。她有很多双这样的白袜子,不是穿在鞋里,而是穿起来在地板上走路用的。每天起床,她将双脚套进洁白的厚袜子里,然后踩在一尘不染的地板上,她喜欢这种干净清爽的感觉。

  听到铃声后,阿布匆匆跑进房间,手里还沾着肥皂沫,接起电话,是林的声音,似乎从地洞里冒出来一样。听到这突如其来的声音,阿布深吸了口气,抬头看了看窗外的阳光,同时还看到了花坛里开着的红月季,仍然觉得有些恍惚,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真实。

  林在那边说:“你能来看我吗?”

  阿布对他充满了怨气、恨,但对他的要求,却又无力拒绝。心里头恨着自己的不争气,人却已经在飞机上了。

  很快就在他的城市里了。他并没有来机场接她。到达那个城市后,她给他打电话,他说,他在一家茶馆里等她。

  他脸上苍白,身体比以前更加消瘦。是秋天,他穿了件大红的薄毛衣。红色的毛衣与银色的头发配在一起,倒是给他添了一点气度。但透过这种形式上的气度,你可以感觉到他骨子里的虚弱。

  阿布很想问他为什么,为什么那么长时间不给她任何消息。但阿布没问。阿布在等着他说,如果他想说,就自然会说的。

  可他什么也不说。

  就聊了点别的话题。说话时,阿布一直在观察他的眼睛。他看阿布时,那眼睛里含着让阿布倍感心疼的东西,无法描述。

  似乎大块大块的时间都在彼此间的沉默中流掉了。时间只有黑白两色,而阿布在白色间仍旧看到了大片的黑,那样的黑让阿布心里非常慌乱,压抑透了。他几乎不开口,只是看着阿布,深深地看着,似乎想把阿布吸到眼睛里去。

  再后来,他说,去吃点什么吧。于是两个人站起来一前一后悄无声息地往外走。

  在餐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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