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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


  我是在半个月前认识苏冉冉的,说来话长。

  大二那年选修了大学语文,承蒙大学语文教师裴老师的厚爱,我成了她的重点培养门生,这之前我曾给齐鸣等迷茫的少年们写过一些文章,无关的人,遗憾的事,成了铅字,裴老师看了,大喜,觉得我是可造之才,便把我引荐给她的得意门生容慧,那时容慧学姐在报社当副刊编辑,我便被发展成容慧学姐的写手。

  半个月前,容慧学姐采访了一名奇女子,女子曾经喜欢女性,转而喜欢男性,至今已经有了男朋友,而且,她爱他。

  得知这件事,我异常激动,哀求容慧学姐介绍我认识这个女孩子。容慧笑着将女子的QQ给我,之后继续斟酌这篇文章的标题,我提议,《非常爱》。

  我依然深信,我和程慕远之间,一定存在使我们彼此获释的方式。长久以来,我们受困在自己的坚持里,因为我们没有找到解决方法,我的解决方法,当然是让程慕远改变性向,我为了找到这个方法,查阅各种书籍,现在我要认识这样一个成功案例。

  我打开这名女子的博客,她并不知道,有这样一个人,躲在暗处,看她在光线下重生的样子,无比欣慰。

  博客的形神与我想象中一样,深暗色的底幕上,拥挤的文字,鲜艳的图片在上面反衬着这黑色的景象,忧郁的手指写下忽明忽暗的文字,满篇言爱。

  这里记录了很多她和她的往事,文字就是血证,而今,这些刻骨铭心的事成了弃孤。我理解这种心情,大概如欢喜之于齐鸣,离开之后,后会无期。

  若是在两年前看到这样的文字,我会目空这一切,然后走开。现在留下来,因为"心有所系毫发重",不管是这里还是那里,对于同性之爱这个被禁忌的概念和现实,稍有蛛丝马迹,都足以让我行注目礼。

  程慕远不敢看我凛然的执拗,而我一如既往地据守着,我不能松懈,我知,我若垂下一点点头,程慕远就会将之误解为对他的默认。我知,他已经怕了我的倔犟和固执,他不似从前对我亲赖有加,他对我有了提防,他害怕我的倔犟和固执,但我别无选择。我迷茫过,痛苦过,最终我选择了相信与坚守。

  苏冉冉,我就是怀着这样的目的,走在你身边,我想着你身边的男子,他多么幸福,他拥有了你。

  改变的女子,我想和你身边的男子一样幸福。是你们让我知道,我所憧憬的幸福不是海市蜃楼。

  苏冉冉站在往事之外,而我是冲着她的过去而来。天气晴好,心事因人而异,她远远便认出了我,她说我周身焕发着目的,急匆匆,心事重重,相当明显。

  我却认不出她,她的样貌太清纯,像个小天使,不像有过同性爱的往事,也不像一位心理学老师。她对我说了很多话,始终笑着,有种来历不明的亲和力。

  我亲昵叫她:苏。

  一个称谓,带着我所有的推心置腹,她笑着答应,很自然地挽起我的手,我对一位曾经是女同性恋的肢体碰触,终究还是有些戒心,她一眼看穿我的闪躲,问道:"怕我吗?"

  我答:"有些。"

  苏并没有放手,表情亦丝毫未动,问道:"怕我吃了你?"

  "怕你立场不够坚定,你知道,我怎么说也是一个伪文学女青年,我们这种人,盛花的蓓蕾,最诱人。"

  所以说一笑泯恩仇,玩笑开到了,就没了芥蒂。

  苏自称是一个物质的崇拜者,拉着我逛商场,商场里买两百送两百券,苏当即坦言自己是一个贪小便宜的俗人,兴奋地带着我挑选衣服。

  太迷恋物质,大概这个人是寂寞的,力图通过一些具象抓住一点证明,为欢愉、为甜蜜为成功作伪证。所以,后来在与程慕远分开的日子里,我一度迷上了挥霍,从金钱的外流中,强制性地反映自己真的很好。生活空荡荡的,很容易绝望,你总要找一些人或物,来感知你的存在,观看你的表演。

  这样亲昵起来了,她强迫我在KTV嘶声怒吼,我强迫她陪我坐轮渡去吃小张烤鱼,直到夕暮,还硬撑着沙哑的声腺一起谈这座城市的灵魂和躯体,谈我的文学和她的心理学,谈我的轻音乐和她的重金属,谈我的李清照她的莎士比亚,整一天,我都没有提到程慕远,她也不问。

  之前我们在网上闲聊过同性恋的话题,也隐约和她讲过我与程慕远的事,她静静地听着,不作任何评价。那是一种恰到好处的相处,我仅仅是想找个人倾诉,没有人理解我的苦衷,人们或者觉得我和程慕远关系奇怪,或者觉得我能勾搭上程慕远十分幸运,我心里装着苦水,却什么都不能对他们说,我担心程慕远因此受到伤害。

  她理解我的心,也许她曾经感同身受,在她和同性相恋的时候,她也同样缄默承受着一切的不利。

  不久之后,程慕远离开了我,此后几年我一直精神压抑,苏便成了我的心理医生,她总问我:"你就不能放手吗?"

  我执拗地说:"不放!苏你不是也改过来了吗?这就说明程慕远也一定可以被治好!"

  与苏分别回到校园,在宿舍楼下瞧见了李由艺的车。两天以来,我绞尽脑汁地思考,该如何妥善地处理我与李由艺的关系,答案是,我必须直面解决,与他握手言和,因为我们之间有着一个程慕远。程慕远的存在让我勇敢地走到他面前,他见到我,从车里走了出来,我显然还不知道怎么进行感情谈判,低下头,看着模糊不清的大地。

  "出去玩啦?"李由艺哑着嗓子问。

  "嗯,"听见他沙哑的声音,我不由得心疼,问,"你的身体好些了吗?"

  "关心我?"李由艺盯着我。

  "我……"我对追求者向来采取逃避方针,让对方的真心被我的冷漠自然冻死,此次是我第一次和追求者谈判,实在感到无以为继,但一想到程慕远,我只能继续下去,"以友情的名义关心你。"

  李由艺不说话,我感到他盯着我,头低得更低了:"李大哥,我有心上人了。"

  李由艺说:"是小远。"

  我承认:"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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