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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我直言不讳:"那就是不喜欢你。"世事便是如此,很多时候你那么爱一个人,他却早已沧海桑田,关于他的心,他的经历,他最初的深情,你都错过了。

  "可是,他不开心的时候就会来找我……你想想看,他要是不喜欢我,寂寞的时候怎么会想到来找我?"程慕远难以接受我的客观评述,似乎想寻找一些证据来反驳我,但这些证词,其实多么虚弱。一个人苦难的时候想到的,也许只是一个撒欢工具,并不表示要和这个安慰品相依为命。

  程慕远大概也意识到自己自欺欺人,又陷入深深的悲伤中,紧闭着嘴,神情幽远。我对这个女孩的羡慕已经消失,越发反感起来:"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什么事情都需要作一个界定,并且按着它的规则走。很多人可能在取舍两样物品的时候举棋不定,选择A或是B,实在无法割爱就索性全部接受,让其交相辉映。但爱情不是选择题,更不是多选题,它是一道是非题:爱,或者不爱。"

  程慕远被我的是非论点逗笑了:"你还太小,不懂。"

  我不喜欢他潜藏嘲讽的悲悯,驳道:"你所谓的爱情,难道就是你一个人的感觉吗?两情相悦才是爱情吧?我觉得,如果没有人爱你,你应该多爱自己一点。"我可怜程慕远,与这种怜悯心并发的,还有爱情,也许这是女生的通病--母性使然。

  程慕远听完温和地笑笑,抚着我的头,说:"嗯,总是你对我最好,我会爱自己的。"

  "我对她都已经产生了听觉疲倦了!"

  "我现在确定你确实没有爱着什么人了。"

  "你又知道!"

  "如果爱过,就不会那么理直气壮地判断爱情里的是与非。"

  "什么东西都是有是非界定的,爱情当然也不例外,否则它就有可能成为错误的借口。"

  "错误?"程慕远吃惊这个词,"比如说呢?"

  "脚踩两条船,三角关系等等。"

  说这席话的时候,我们在湖边的老树下。旁边一位男歌手,一位女鼓手,静静地唱响这个午后。

  他们的吉他盒躺在地上,盛放着不少灌录的CD,留十块钱,可以获得他们的音乐,反复地听到她的鼓声和他的声音,直到厌倦,直到抛弃。他们把选择权和放弃权给了别人,或者说给了十块钱,或者说,给了生活。

  可惜买者寥寥无几,十块钱,可以买正版的录音带,再稍微加点钱,可以买到看得见张学友的盗版VCD,沉默的时候聆听,发骚的时候为嘶吼伴唱。

  歌手唱得很动人,这之后,我有时心血来潮,来到这里,静静地、远远地听他唱歌,他背后有一面湖,已被污染。他唱涅盘的歌曲,用温柔的调风;他唱着齐秦的歌曲,用着沙哑的声音,一天,他说,我叫齐鸣。

  湖边,轻歌隐隐。

  听他唱歌,我脑里只回荡这话。我后来用这句话谱成文,动情地描述这位藏有欢喜年少梦想的男人,铅字占着偌大报纸的一个小方角,这些文字,不知谁人曾见。

  一个蓄谋已久的午后,栎衷和梁晨想一睹传奇人物的真面目,我负责带路,而欢喜,在虚荣与不甘的怂恿下,想骄傲地站在齐鸣面前,像当年的他之于她一样,假装偶然路过。她想知道,时过境迁之后,他们是否依然如故,一个骄傲地走开,另一个骄傲地沉默?

  我们盛装出席。

  欢喜便怯场了,躲在暗处,静静地看着齐鸣,曾经于她如此高贵的一个男孩,而今如斯落魄,她哭得不成人形。认识她很久了,她一直是笑的,一直不断催化自己开启新生活,她的笑脸让我们看不到她的软弱,遇上张井然之后,对齐鸣的爱意,她更是矢口否认,不断强调那仅只是她的年少错觉。

  可是此刻,她为什么哭得如此撕心裂肺?我从她的哭声里,听见了许多少男少女关于情窦初开的遗憾和破碎:你乘着自己的想象,深深地喜欢过一个人,得不到他你会遗憾,得到他你会破碎--你把一个凡人看做是神仙,你和他继续交往下去,只会看到他越发穷形尽相。

  但我也知道,欢喜的这场哭泣跟回首关系不大,哭过之后,她会继续否认过去,继续和张井然约会。她常说,过去的已经过去,日子还要继续。

  有时候害怕见到她现实的生存状态,为了更为清醒地活着,顺利走到彼岸,她不断地打碎自己的幻想,她首先打碎的就是齐鸣的印象。

  这场哭泣只是告别式,和年少的自己道别。多年之后,我与程慕远重逢,他对于我执拗的年岁无动于衷。为了让我将近八年的爱维持尊严,我并没有哭,我十分倔犟,企图用工作利益来验证他对我是否有偏颇,我的一切举动于他而言十分幼稚。但为了那些未来的生活,我们最终握手言和,而当我们相视而笑,便知,再相遇,只是为了出席我们心中等待了许久的,一场告别。而其间我所等待的八年,似乎只轻轻一页,上面只有稀稀疏疏的,一些带了陈渣的墨迹。

  我还是常常来听齐鸣唱歌,比起张井然,我更喜欢齐鸣,我可怜上了他,他被动地被爱上,被动地被放弃,他在烈日下,坚定的唱着不为人知的秘密。是的,他只能成为秘密,欢喜不再想知道他的任何,不承认过去,也不再打听他的未来。

  有天傍晚,我听歌听得入神,齐鸣突然停下来,问道:"你想听什么歌?"

  我四下张望,听众只剩我,再看他,看着我盈盈笑着。

  我轻声说:"涅盘,《Season in the sun》,请千万不要柔声唱。"说完,我往他的吉他盒内放下十块钱。

  齐鸣阻止:"你已经买过了,下次录了新的再给你。你是什么学校的?"

  我说:"你怎么知道我是学生?"

  齐鸣笑了:"以前认识一个女孩子,她正在读大学,你很像她。"

  我说:"前面过两站就到我学校了。"

  齐鸣说:"是吗?她也在那。你很像她。"但是他一点也不惊讶。

  我怀疑他口中的女孩就是欢喜,他根本就是识破了我,想要我传话,我问:"你们很熟?"

  齐鸣想了想,说:"熟悉,但是不亲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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