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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说罢,便不再理我,专心切土司。我看着他,平时梳得齐整的头发有一绺微微搭在额前,睡袍的下摆处,露出修长而肌肤匀停的腿。

  暖暖的灯光下,这样的他看上去有些不真实。

  他恍若未觉我的注视,将锅架上,放油加热,一气呵成地放入土司,打上鸡蛋,撒了点黑胡椒,最后,浇上沙拉酱、盖生菜、加火腿,再盖上刚刚做好的煎蛋土司,端到我面前的小餐桌上。

  我看看他,再看看那盘香味诱人的火腿煎蛋土司卷,不争气地咽了咽口水。

  但是,我仍然有些僵僵地站着。

  他闲闲坐下,撑着下巴注视我,“怎么,肚子又不饿了?”

  我低头,有些尴尬地道:“谢谢。”便坐了下来,老实不客气地开吃起来。唔,真的很好吃,不知道是不是已经饿极了,竟然觉得比原来家里老王的厨艺还要好。

  看不出来,他还有这等手艺。

  他兴味盎然地看着我,“从没见过女孩子有这么好的胃口。”

  我只是看了他一眼,便又低下头去。以他的条件,想必经验丰富。

  不过,跟我无干。

  我们俩站在房间门口,我的手已经触到了门柄,无声转了转,只觉得手上被汗浸得湿湿的。

  淡淡的月光下,一阵长久的静默。

  又过了半天,我有些讷讷地道:“那……”

  他站在我的对面,抱起双臂,挑了挑眉,突如其来地道:“怎么,要邀请我进去?”

  我吓了一跳,几乎立刻摇头,“不……”

  他倒是不以为意,顿了片刻,略略偏头,似笑非笑地道:“唔,还是第一次被拒绝得这么彻底。”他的手臂一勾,突然间将我勾近,“那么,要些补偿?”说话间,他的唇已经浅浅烙了下来。

  我下意识偏过头去,他的唇,带着热热的气息,轻覆在我的耳畔,他的手,轻握住我的手。

  一瞬间,我有些恍惚。当年跟何言青谈恋爱的时候,都是菜鸟,彼此之间的亲密,青涩甜蜜而短促,带有些微惴惴不安的悸动,一个小小的吻,就可以让我们面红耳赤上半天,不敢对视。

  而现在,我只是静静地站着。

  我听到一个极其模糊的声音在我耳边说了些什么,紧接着,我的耳朵一阵剧痛,痛得我手忙脚乱地去推他,慌乱间,我的拖鞋绊到了厚厚的地毯,一时间失去重心,飞快向后倒去。

  他伸出手来,仿佛是想拉我,但没拉住,几乎是同一时间,他的身影也向我覆过来,我倒地的同时,眼睁睁看着他重重倒在我身旁。我们就这样躺在地上面面相觑,不知过了多久,在这样的尴尬中,竟然齐齐低声笑了起来。

  片刻之后,他先是轻盈一跃,随即一伸手,将我拉了起来,微微一笑道:“Good night。”

  在龙家的十多天里,过得还算自在。平时就我跟龙斐阁和柏嫂在家,龙斐阁那位气度雍容的伯母偶尔来坐坐,看得出来,她并不喜欢我,就算来了,也多半只跟龙斐阁聊天,不太爱搭理我。

  碍于长辈的面子,每次她来,我不得不出来陪坐,心里也是暗暗叫苦。

  一次,她转过头来看了一旁无聊枯坐的我一眼,“听说你现在还在一家小杂志社上班?”

  我老老实实地点头。

  她仔细看了我一眼,重又转过头去,喝了一口茶,涵养很好地用我几乎听不到的音量,轻叹一声:“真不知道斐陌是怎么想的。”

  她倒是跟乔楦想到一块儿去了。婚后没几日,乔楦就急吼吼约我周末出去坐坐,说来奇怪,向来一惊一乍的她,在得知我的婚讯后,一直出奇的冷静。

  她只是歪头打量我,“嫁了个钻石得不能再钻石的王老五,怎么也不见你容光焕发精神百倍?”她十分惋惜地咂咂嘴,“要知道你老公眼光这么独特,我一早就毛遂自荐了,哪还轮得到你!”

  我喝着咖啡,任她胡说八道调侃我。

  她又乱七八糟感慨了一堆之后,眼睛一亮,伸出手来直接要撸我手上的戒指。平时上班用不上,今天出门的时候,还是犹豫了一下,我才戴上。

  我知道,乔楦嘴上不说,心里还是有点担心我的。

  果然,她细细观赏了半天之后,以资深珠宝鉴赏师的口吻,十分含蓄地道:“唔,看来这个龙斐陌对你还算不错,我以前一直以为越是有钱越小气,”她将戒指翻来覆去转了半天之后,突然间抬头看我,“桑筱,这是什么?”

  我伸过头去看,依稀看到戒指的内圈刻着弯弯曲曲的不知道什么字母。

  我摇摇头,“不知道。”说真的,以前从未注意过。

  号称通晓多国流行语汇的她就着光一边仔细念叨一边自言自语:“不是英文、不是法语、不是德语、不是日语、不是……”她十分具有钻研精神地,不屈不挠地道,“咦,到底是什么?”

  我笑笑,“可能是什么标志吧。”正在此时,她最爱的甜点上来了,她欢呼一声,径自上前攻城扎寨,这件事就此撂开手。

  她吃了几口甜点,突然间想起了什么,暧昧地朝我眨眼,“你老公……秀色可餐吧?”

  我没好气地瞪她,“餐你个大头鬼!”

  她耸耸肩,惋惜地道:“桑筱你真是不知福。”她歪过头去思索了一下,“说实话,你老公看上去,虽然不够……随和,但是,”她欲言又止地道,“其实,其实……”

  正在此时,她手机响,接起讲了几句便阖上对我说:“我有事。”

  我听到话筒那端明明白白是宁浩的声音,不由诧异,“你几时跟他恢复邦交的?”

  她满不在乎地耸耸肩,打了个哈哈,“大家都是同事嘛,抬头不见低头见,再说了,大家也算是共患难过来的……”

  我嗤之以鼻,“四年同窗时你不一样视他若千年仇敌?”

  她脸皮厚得很,面不红气不喘地道:“今时不同往日。”说完,从座位上蹦起来,拍拍我的肩,“本小姐我最近囊中羞涩,今天是专门出来劫富的,改天发工资再回请你,啊?”

  话还没说完,人已经一溜烟飙远。

  我摇头,重色轻友得如此理直气壮,亘古未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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