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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陈墨游魂一般站着,也不知听进去了几句,刘鹏程走近了一步,拉住她手臂,恳切地说,“墨墨,你是钻进牛角尖去了,我知道我不对,但我真的和她没有半点关系。”

  从小到大,这已经是刘鹏程最接近哀求的口气了,也只有在最高兴或是最紧张的时候,他才会叫她“墨墨”,陈墨脚下一软,几乎就要相信他的话,又硬生生地撑住。你以为我会草木皆兵到为任何一个只是临时住进你家的同学做这些事么?如果你只是把她当作一般的同学,她的吉它是跟谁学的?而你日记本上那个一掠而过的Y又是指的谁?王子从来只会被灰姑娘吸引,原来这才是定理。如果你对着镜子看看你看着她时的眼神,流露出来那样自觉不自觉的关心呵护欢喜,你就会知道我从来就不是你的灰姑娘,只有她才是。我一直以为你对我的好能证明你是象我喜欢你那样喜欢我的,现在我知道我错了。那么,这么多年的兄弟,我不再耽误你。

  陈墨的嗓子里已经被眼泪浸透了,她说不出话来。只是悲哀地贪婪地看着刘鹏程的脸,下次,如果还有下次再见面,我已经不能再用这样的目光看着你,我的爱。我从来没有说过你也永远不会知道我有多喜欢你,而其实,从很小很小的时候起,从你故作老成地批评我,“陈墨,你吃这么多糖牙齿会长虫的。”的时候起我就喜欢上你了,我一直是以为你是我的,所以要我霸占着你的一切。我喜欢大声的连名带姓地叫你,看着你慢慢竖起来的眉毛,我喜欢在你面前刁蛮任性不讲道理,看你一点点违心地退步认输。我是这样的喜欢你,但是我的表达只能是把我身上最坏最笨最柔弱的部分显露给你看,挑战你的承受力,看着你东奔西跑地帮我灭火想办法。而我永远不会告诉你,因为能说出口的,再也不会是我的爱情。

  刘鹏程眼中有着那样沉重的悲哀,没有人比他更了解陈墨。陈墨并没有哭,她站在葡萄架下,好象摇摇欲坠,但是她眼中的果断决绝,阻止住了他说下去的欲望。

  文涛在食堂遇见陈墨的时候,几乎可以说吃了一惊,他是因为家里爸爸妈妈去了外地谈生意,加上校学生会还有点新学期开学迎新之类的琐事,无聊兼无奈之下提前十天到学校的。而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陈墨都不是一个爱校如家的人,怎么也提前这么久来了?当然文涛此时心中,自然是喜悦是多过惊讶的。他愉快地走上前去,“喂”地拍了拍那个低头专心察看菜色的人的肩膀。

  也许是太过专心,被文涛这样一拍,陈墨吓得几乎跳起来了,手里的饭盆咣一声掉在地上和地面做了一次亲密接触。

  文涛知道闯祸,正闭了眼等着承受对方砸过来的一系列不合理条约。不料陈墨看了看他,反而耸了肩膀说,“啊,不好意思,我没拿稳。”一边弯下腰捡了饭盆起来出去清洗。

  没有敲诈,没有勒索,没有得意洋洋面目狰狞地逼他洗了饭盆再帮她重新打过菜,文涛简直怀疑自已是不是认错人了。再一看时,陈墨回到窗口打了二两饭,又在菜摊上打了一个苣芛炒肉,已经转身出门了。

  这就更加不应该是陈墨了,文涛记得联谊寝室的女孩子是怎么形容陈墨的:那是一顿饭打了三个菜还要跑去加个煎蛋的家伙。

  文涛忙胡乱买了饭菜,跟着追出门去。

  陈墨仍在前面不紧不慢地走着,她从食堂侧门出去,绕过三舍,径直走向女生四舍,这是最最正常的路线。而一向以英明神武稳重优雅著称的校学生会副主席此刻这副愣头青一样端着饭盆,没命地往前赶的模样就很不正常了,足以令平日的崇拜者们掉下下巴来,幸好,此时这条路上并没有其他的行人。

  追得差不多的时候,文涛在后面喊,“陈墨,陈墨。”

  陈墨闻言站住,转过身来等着他,“嗯,有事?”

  陈墨正经起来还很能称得上落落大方的,比如此刻,她脸上彬彬有礼的笑容,从容不迫的仪态,乐于助人的表情等等等等,很斯文,很完美,也很……拒人于千里之外。

  文涛怔了一怔,方才找到一个话题,“你怎么这么早来了?”

  陈墨皱了皱眉毛,做了一个很无奈的表情,“准备补考啊,我上期马哲挂了。”

  文涛还要找话题,陈墨已经笑道,“要不要到我寝室坐坐?”

  女生在宿舍楼外说这句话的潜台词一般都等同于端茶送客,当然以陈墨的生平事迹而言,一般是不屑于使用这个使用率过高的借口的,此刻她的反应有点迟钝,故而祭出这招来,但平时极灵俐的文涛此时却似乎已经短路了,毫不犹豫地答应道,“好啊。”

  陈墨的下巴也掉下来了,过了一下子她才找话说,“哦,我忘了你是能进女生宿舍的。”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了女生楼。

  这两个人数年来的角色扮演一直就是一个述说者一个倾听者,攻受分明。而此刻,陈墨明显不欲述说,“两个小受在一起能做什么?”“以沉默以眼泪。”于是陈墨边吃饭边翻着马哲,而文涛边吃饭边看小说……诡异,诡异……

  不知过了多久,陈墨终于忍不住了,所谓本性,一般就是指很难改得掉的东西,她合上书往抽屉一扔,眼也不抬地说,“你还有事没有?我要睡午觉了。”

  文涛终于被逼出一句话来,“五一路新开了一家七喜冰激凌,下午我们吃冰去吧?”所以说人的潜能是无限的,只要有适当的刺激,白痴也能变成牛顿。

  “太热了,懒得走。”她沉吟了很客气地说出这句话。

  文涛现在可以断定陈墨在这个暑期中出了什么事,她说的这些话不仅仅只是对他的拒绝,她的眼里有一种可以称之为疲倦的东西,或者就是这种东西缠住了她,使她身上原本旺盛得似乎要从她体内迸发出来的生机黯淡了下去。

  确实是热,陈墨的鬓间额上,不断地有汗水渗出来,她自已似乎没有感觉,文涛却身同感受地觉得自已身上水份流失太快,口渴得厉害。也实在是黔驴计穷了,终于他说,“那我走了,你好好休息。”

  陈墨明显不欲反应,真奇怪,他来做什么呢?难道会对我有什么意思不成?她自嘲地笑笑,而她此刻,心中有着那样强烈的自卑与自弃,我是一个不会被人喜欢的人,我这一生中,再也没有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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