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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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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回不去,可他丢下一句“我再去喊春生”,就吧嗒吧嗒地离开了。 只好起床。刷牙;洗脸时习惯把头发湿湿,拿梳子梳了梳;搽了点雪花膏。到了宝根家里,春生已先到。我问:“明宽呢?”宝根说:“他有婆娘弄早饭给他吃,喊他作甚?” 桌子中央一大盘烫干丝,上面堆着香菜(芫荽)、姜片。干丝是百叶切的,细得像线——这是兴化式干丝。扬州这边的干丝是用豆腐方干先削成薄片,然后改刀成丝,我吃过一次,不如百叶干丝有咬劲。兴化人早上喝茶都是用焯好切段的大蒜来拌干丝,叫做“大蒜蘸百叶”,我顶喜欢吃了。眼下没有大蒜,所以春英用香菜来代替,也蛮好的。 浇酱油,淋麻油,撒了绵白糖,然后拌匀,就可以吃了。茶是扬州绿茶,产于北郊蜀岗,历史上是贡品。结过婚的人家就是不同,吃什么都有板有眼,逸逸当当的,这就是过日子的情调啊! 茶喝得两腋生风,干丝吃得颊齿留芳。春英又替各人下了一碗面,正吃着,明宽夫妇抱着孩子来了。春英把来娣让到床铺上坐下,喜爱地看着襁褓里的婴儿。小家伙这会儿倒老实,眼睛睁得圆溜溜的,转着脖子到处张望。 “这伢子越来越好玩了!”春英忍不住亲亲小胖手。 “是啊,”来娣说,“你别喜欢,过几个月你也有了。” “哪有这么快呀?”春英脸红了,轻声说。 “咋哪有这么快?”在一边抽烟的明宽接上口,“宝根播种都好几个月了,从你肚皮上也看得出来嘛!” 这个老实人,居然冒出这句话来。虽然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实,但你也不能当着一屋人用如此直接的话指出来呀。这次去邵伯,路远迢迢,宝根不同意春英去,怕动了胎气,可她坚持要去,说农村女人哪有这么娇气,你妈临养你时,不是还在地里割麦吗? 春生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 饶是宝根面皮厚,明宽这句话也让他猝不及防,气急败坏了:“你个鸟人,咋这样说话?” 他是怕春英难堪。我偷眼瞟过去,她的脸臊得像一块红布。 “啊?我,你们……”明宽语无伦次,还想分辩什么,来娣骂了他一句,悻悻地住了口。 正尴尬着,外面巷子里有人喊我的名字。“金龙!金龙在这里吗?” 我一激灵,浑身像通了电似的腾身而起。是银凤!银凤找过来了! 57 上次在长征菜场那儿,银凤问我住哪里,我说在农学院附近的邵庄,跟我们庄上宝根、春生他们一块儿。怎么也想不到她居然就摸到邵庄来了。她这样冒雨来找我,让我相当激动,又有些手足无措。 听说是赵家庄来的妹子,春英高兴坏了,又是替她挂雨衣,又是倒茶让座的,连声赞叹银凤不简单,一回不曾来过,就能摸到这块。银凤用手挤着被雨淋湿的刘海,爽朗地笑道:“啥不简单,有嘴哪里问不到啊!” 我介绍了宝根和春英,又介绍了春生。 银凤说认得宝根,认不得春生。春生有些腼腆地说他是庄南的,银凤说她上初三时同桌赵彩云就是庄南的,春生说:“对,彩云就在我家隔壁。” 我又把明宽和来娣介绍给银凤。宝根说:“你介绍张三介绍李四的,你也介绍介绍你和银凤怎么在扬州‘接头’的。为什么要瞒住我们,一丝缝儿也不露?有多长时间了?” 我搔搔脑袋,说我俩是在长征菜场那儿碰巧遇到的,有两周了。说银凤在三布厂上班,只有星期天才有空,想不到今天下雨,她能找到这块…… 宝根感慨万分的样子,拿拳头轻捶着桌子:“好事!好事!”他环顾大家说:“这事要庆祝,中午大家一起吃饭,喝酒!” 大家一致赞同。我下意识看了看钟,心里盘算下午怎么向水果店那边解释。宝根翻了我一眼:“咋了,银凤来了你还想去补课?” “就拿他三块三角三分钱一天,少补趟把趟课有什么说的?是银凤姐重要还是那小姑娘重要?”春生带着激愤的语气对我说。 我连忙忙说:“我没有说去补课呀——喝酒,直接喝酒!” 宝根、春生、明宽一起去了菜场。银凤要我带她到出租屋看看。春英笑着说:“对对,银凤你是要去看看金龙的窝,我先在家里收拾收拾!” 我有些忐忑地在前面引路。谁料到银凤要来,不然我肯定要把房间……果然,银凤进屋四周一张望就笑起来:“没得命哦,倒跟狗窝差不多啦!” 立刻下手替我收拾起来。叠被,收拾桌子,扫地。动作麻利,风风火火,活像个能干的家庭主妇。倒弄得我在屋里没处站了,挺尴尬。银凤指派我:“把脏衣服都泡进桶里,等我来洗。”我乖乖照办。 外面雨一直没停。银凤把桶摆在门口亮处洗。她洗得很专注,并不和我打话。武兵家门关着,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看样子是大人陪孩子去爷爷奶奶家了吧。小夏屋门也关着,不知她在不在里头。院子里就显得很安静,只有细雨打在泥地上的沙沙声。我走到床边坐下,从后面默默地看着银凤。脱下外衣的她身着红色羊毛衫,袖子往上捋着,露出雪白的小臂,娴熟地搓着桶里的衣服。她微偏着脑袋,由于不断用力,鬓角上一绺长发挂到粉腮上,很有节律地摇晃着。阴晦的天光,木门边埋头洗衣的女子,斜飞的雨帘,灰色的院墙,我忽然觉得眼前多么像一幅抒情得让人心悸的油画啊! 大概是感到我在后面看她,银凤用湿手捋了捋头发,转过头瞟我一眼。“嗳,金龙,你要买块搓衣板呀,用手洗很费劲的!” “噢。” “就买外面那种硬塑料的,长征菜场那里就有得卖。”她说着又继续搓洗起来。 “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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