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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那就是坐台。

  我坐在总台里,主要工作内容是发包。譬如说三号包厢里的客人要一盘鱿鱼丝,服务员就要到我这里来取鱿鱼丝。我就支起上身,在服务员脖后挂着的红本本上写"鱿鱼丝一盘",然后从装满鱿鱼丝的罐子里掏出一把,小心翼翼地堆在一个盘子里,交给服务员,然后由他们将鱿鱼丝送到三号包厢里面去。

  第一次掏鱿鱼丝时掏得太多,被经理批评警告。

  我就这么光荣地成为了一个坐台哥哥,掌管着大大小小的发包。顺带接待在外面等候的客人。有人坐在外面的沙发上抽烟,我就赶紧递一个烟灰缸过去。然后他又撇撇嘴说"水",我就赶紧端杯水过去。虽然经理没告诉我要做这些,但我想,如果轮到他告诉我该做什么时,估计我离被拖出去点天灯不远了。

  看得出,我很幸运,也看得出,经理心理失衡,觉得让我占了大便宜,因为我一来就舒舒服服地坐在这。一个班12小时,从上午9点半上到晚上9点半,服务员除开忙碌着服务别人,其他时间都只能靠墙站好,等待着别人的使唤。你如果敢坐下来休息,经理就会立即走过来踹你屁股,要你立即滚蛋。

  我实在想不通,如果我的这些同事果然是人类的话,那他们又是如何熬过来的。

  也许习惯了就好了。

  其中一个女服务员很让人怜惜。因为腿短,所以个子矮,就发育程度来看,不超过18岁,屁股都还没有成形。她甩开两条短腿跑来跑去,经常毫无征兆地在平地上摔倒,"唉哟"一声后又爬起来继续跑,跑到我这里时还能保持笑脸等我分清楚鱿鱼丝和地瓜丝。

  会所里常放一首歌,是陈百强的《一生何求》。每当歌声响起,那种紫色水晶的氛围一下就包围了我。是的,我们这些服务员都还是在自己的黄金时代里,都在为了吃一口饭而在这家会所里奔来奔去。试问自己一生何求?以后求什么我不知道,反正,我现在求的是一份每月500块钱的工作。王小波的黄金时代在云南挖坑,我的黄金时代在长沙掏鱿鱼丝。有点委屈也有点自怜。我坐在总台后面,看着忙碌的同事,就如同在看一部电影。

  坐在旁边的收银员是个调子很高的长沙土著,中午的时候,没什么生意,我和她聊了一会。她说来说去就是反复用塑料普通话和长沙话表达她的失落:"不想做了,每月800块还不够老娘我买衣服。"和她聊得索然无味,干脆一个人发呆。透过会所的大玻璃窗,可以看见马路对面几幢巴洛克风格的高档公寓。

  我在思考一道旷世难题:每个月500块,得多少万年才能到那里面买一套房子?

  晚上8点钟的时候,老板娘来了,坐在我旁边。经理问她:"要不要吃点什么?"她说:"就来点红椒炒肉吧。"管饭的大妈立即给她做红椒炒肉去了。一会儿工夫端了上来。她光挑辣椒吃了,因为红辣椒并不辣,还有种淡淡的甜味。她吃她的饭本没错,可是她偏偏在我旁边吃。我肚子里虽然说刚吃了不少东西,但质量不如她的好。所以,大红椒的味道飘过来时,我又饿了。她还不满意,还要对管饭的大妈抱怨说:"肉太多啦,好恶心啊,这么多大肉块。"我当时有个很卑鄙很无耻的想法,想说:"要不,您把肉留给我吃得了。"

  本应在晚上9点半下班,可是,晚上生意火暴,发包的人又只有我一个。所以,经理就给我做思想工作了:"你别走,你再坚持到凌晨一点。明天你下午一点再来上班就行了。"我想了想,只能表现下去。

  我问经理要了一根烟。一天没抽烟了,又忙碌了一天,猛地吸了一口烟后,差点就死在沙发上。好比一个已经饿了一天的人突然吞下一块巨大的肥肉,不腻死才怪。那一瞬间,我发誓我真的摸到了梦露的大腿。好不容易才把思维从天花板拽回脑袋里,赶紧坐到总台后正襟危坐,继续对着客人微笑。终于到了凌晨一点,我也终于可以走人了。经理很满意我的工作态度,拍拍我的肩膀说:"明天,你可以下午一点再来。"我说:"明天见!"

  算了算,工作了15个半小时。

  我沿着高架桥往家走,桥上空荡黑暗,天国的光辉照射不到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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