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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六


  十二天后,沈佳仪穿着我的祝福,上了联考战场。

  “就当是,借一下你的运气啰!”沈佳仪有些腼腆。

  “没问题,我们并肩作战。”我很开心。

  分数出来那晚,我却听见天使痛哭的声音。

  沈佳仪表现失常,成绩确定无法上交大管科,大约落在中央经济与台北师院附近。

  我们在电话里聊了七个小时,彼此都舍不得放下电话。我身体里某个阀口逐渐失控,许多“一直以来,我都很喜欢你”、“你以为我这么认真念书是为什么”、“你是我高中生活最重要的记忆”,一鼓作气全都爆发出来。

  最后,我握紧话筒的手渗出温热的汗水。

  “我想娶你。我一定会娶到你,百分之百一定会娶到你。”我克制语气中的激动,说出与我年纪不符的咒语。

  沈佳仪深呼吸,深深深呼吸。

  “现在你想听答案吗?我可以立刻告诉你。”沈佳仪的语气很平静。或者,我已经失去能力,去分辨她语气里隐藏的意义。

  突然,我感到很害怕。我极度恐惧,自己不被允许继续喜欢这个女孩。

  那种事情发生的话,可以想见我的生命将如虚踏河面的叶,纵使漂浮在潺潺流水上,却仍将渐渐枯萎。

  “不要,我根本没有问你,所以你也不需要拒绝我。我会继续努力的,这辈子我都会继续努力下去的。”我的激动转为一种毫无道理的固执、与骄傲。

  “你真的不想听答案?”沈佳仪叹气。

  “我不想。拜托别现在告诉我,拜托。”我沉住气,“你就耐心等待,我追到你的那一天吧。请让我,继续喜欢你。”

  就这样,我从未乞讨过沈佳仪的答案。

  直到地震的那一夜。

  Chapter 20

  升大学前的夏天,我上了成功岭,受偷鸡摸狗的军事训练一个月。

  在成功岭我收到了我两个网民叶恩瑄与沈姐姐的来信,告诉我沈佳仪听到我的告白后,似乎是蛮开心的。这消息大大鼓舞了我。

  在汗臭味四溢的军队里,我理所当然写了上万字的信给沈佳仪,每一封信的最后都强调同一件事:上了大学,在选择其它男孩之前,多看我几眼。我很好,错过了就不会再遇到的那种好。希望她知道。

  站在大通铺门口当卫兵,百般寂寥的我,又为沈佳仪写下了一首歌。

  “果然,到了大学才是决胜负的开始。”我苦笑,反复记诵着旋律。

  晃着三分平头下成功岭,带着一大叠沈佳仪的回信,我来到于新竹的交大。沈佳仪则进了国立台北师范学院,准备以后当国小老师。

  台北与新竹的距离不算远,但怎么说都是个障碍。

  说说我情敌们座落的位置吧。

  很喜欢沈佳仪的诗人谢孟学考上北医牙医系,距离沈佳仪最近,如果常约会的话难保不会将我击沈。爱搞笑的廖英宏、大而化之的杨泽于、低调行事的杜信贤,则不约而同考上台中的逢甲大学。劲敌阿和也考到台中的学校,驻守东海大学企管系。

  不是情敌的部分,跟我同一天生的李丰民也念了逢甲,赖彦翔读了辅大,许博淳则因为太常打手枪考不好,跟曹国胜一起到重考班窝了一年。

  进入了大学,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在那名为大学的新世界里,没有人逼着我念书,也不存在太明确的念书目的(当个对社会有用的人?这种目的不需要靠念书就可以达成吧!),我就这么开始了松散悠闲的大学步调。

  我跟室友加入了“对方辩友来、对方辩友去”的辩论社,想训练自己的思考速度跟精致度,却只在新生杯里拿下第三名。后来因为特殊原因,我养成了常常在辩论社社窝睡觉的怪习惯。

  大一我还没有机车代步,几乎在图书馆里度过我没有课的寂寥时光。我在图书馆里不断借阅电影录像带,在小小的格子桌上呆呆看完包罗万象的电影,尤其是日本人拍的一堆主题混乱的烂片,我都恍恍惚惚看个干净。

  比起彰化文化中心小不拉机的藏书,交大图书馆架上的书目类型,也让我大吃一惊,越是胡说八道的东西我越爱看,什么青海无上师的布道内容、中国刑罚大观、倪匡的劳改日志、外星人强奸母牛,我全部照单硬食。

  大一一整年我显然累积了丰沛的、可供小说创作的杂学基础。

  而我跟沈佳仪,也开始在宿舍通电话。

  “真的有想我吗?”

  “想,超想的。”

  “那你什么时候回彰化?我们一起去看周淑真老师。”

  “就这个礼拜?”

  “到时候你来火车站载我啰?”

  “那有什么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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