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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二


  “我怕你是去约会嘛,”他站起来,“反正我也没别的事。”一开门,他就半弯下腰,“咪咪,嘘,咪咪,我回来啦-----”玛当娜发了几秒钟愣,极尽缠绵地“咪呜”一声径直奔进了他的怀抱。

  我把玛当娜的随行用品递给他,“你快点想办法让她满足吧,真的烦人,我不骗你。”

  他揉着玛当娜的耳朵,抬起头来对我笑笑,“我喜欢她这种直率的性格,” 然后,伸手去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送给你。”

  那是一个小小的水晶瓶,在灯光下,某一个棱面上,反射着五彩的光。

  “屯昌出产水晶,睡觉的时候,把你的项链放进去,可以帮你吸掉白天积累在上面的负面磁场。”他指指我脖子上的双鱼项链,温和地说。

  我仔细看看那个水晶瓶。那是个漂亮的小瓶子,半个苹果那么大,做成个圆圆的瓦罐状,瓶体上长着两个小小的、装饰性的圆把手,外形笨笨的,却显得精致。

  我摸摸那两个圆把手,“很像你的耳朵唉。”

  “干嘛不说像你的耳朵?”

  我笑起来,解下脖子上的项链,把它放进瓶子里。两只蓝色的小鱼儿碰到了瓶底,发出了轻轻的“叮”的一声,然后像是心安理得地躺了下去。

  “小时候,我妈告诉过我,水晶是活的,所以也需要休息,”我转过头去,他目不转睛地望着那个瓶子,他的唇边浮起一个微笑,指指那两只小鱼,“你看,它们在睡觉。”

  “可它们的眼睛还是睁着的。”我说。

  “鱼就是睁着眼睛睡觉的。”他说。

  我看看他,“你想你妈吗?”他摇摇头。

  “可是你刚才说的,好像很想她似的。”我说。他沉默了几秒钟,抬起眼睛,拉平嘴角,“想起一个人不一定代表想念一个人。”

  “你想念过谁吗?” 我问。“那是什么感觉?”

  “就是,你看着身边无论什么东西,数一二三,三秒钟之内,都会想起同一个人。” 我说。

  这是舒颖姐姐给“想念”下的定义,她说她就是这么想念大哥的。二姐生猛地评论“如果我是男人,就给舒颖两个大巴掌然后拉到车后座去就地正法,一夜干到天亮,直到她讨饶说再也不想大哥为止”,我问“她不讨饶呢” ,二姐毫不犹豫“换个姿势继续”。乐瑶听了佩服得五体投地,“你姐姐才华横溢,几句话就是一部暴力加三级影视片剧本。” 我又不禁有些好奇,“拉到车后座去地正法,一夜干到天亮”,该不会是她的亲身经历吧 ----- 丰田车的轮胎果然够结实;我猜“能上能下”的天蝎座二姐八成是那个男人的回忆里一道辣子鸡丁,让他在羊毛剪子喀嚓嚓、穿着T恤过圣诞的南半球偷偷回味那火烧火燎的万千滋味。

  岳洋听了我的话,仔细地想了想,然后肯定地说,“有啊。”

  我等他说下去。

  “欠人钱被逼债的时候,”他的唇边慢慢抿起一个微笑,“或者把钱借给人的时候。”

  我盯着他看了一会,指指他左手上那根红丝线,“你想念过那个给你打这个结的人吗?”

  他的脸色慢慢沉静下来,“你想知道什么?”“我想知道你以前的事情。”“为什么?”

  “没什么,”我咬咬嘴唇,“随便问问。”

  他低下头,摸摸玛当娜的脖颈,过了很久,终于开口,“好几年以前的事了。‘子夜漂流瓶’ 原本是她的节目,她起的名字,那时候我主持午间新闻,后来她调走了……她也相信星座,也是水瓶座的,”他抬起头来,“她临走的时候说,水瓶座之间注定成不了情侣,凑在一起,只会两败俱伤,你磕掉一个角,我也磕掉一个角。那时候,我觉得…”他停住了,眼睛里有一种哀伤的神情,虽然只是一个短短的片刻,像闪电一样在我的心上砸过,掀起一串闷雷。

  我默默地站着,眼光从自己圆头凉鞋的这一边移到另一边,再从另一边移回这一边。

  “告诉你了。”

  “她现在呢?”

  “去了一家电视台。”

  “你想她吗?”他没有回答,过了许久,玛当娜“瞄” 地一声,像是不耐烦了。

  “我走了,”他轻轻地说,转身把门带上,“晚上还要做节目。”

  我默默地在原地站了很久,手里捏着那个水晶瓶,玲珑剔透的小鱼儿在里面睁着眼睛睡觉。我本来以为他会说“这是我的私事” 之类的话,没想到他就这么告诉了我,也没想到我听了会这么难过。我不相信他会真的爱过一个人,也不喜欢他曾经真的那么爱一个人,以致到现在还天天在她的时段里说话。

  钟敲十点,我慢慢走进浴室,掀开马桶盖,对着下水道的洞口大声说“岳洋,我喜欢你”,一滴眼泪滚落下去,我拉动水闸,“呼啦” 一声,让它随大江东去。

  现代通信技术的好处是你可以拿起手机,几秒钟之内找到个人陪你说话;现代通信技术的坏处是你拿起手机,几秒钟之内找到个人陪你说话,却后悔打了这通电话。

  乐瑶正和方建躺在床上看最新时装大片“穿Prada的恶魔”,方建一个朋友刚从美国电视上翻录下来寄过来的,她一边跟我说话一边和男朋友调情,心血来潮“可好看了,你现在过来和我们一起看吧” ,吓得我立刻说“算了吧”;鉴于这个教训,我决定不去麻烦宋家雯,免得叔叔觉得我不识时务;大姐正在为将来生孩子时要不要打麻醉,如果打,是“硬脊膜外麻醉” 还是“鞍座麻醉”动脑筋,童子捷今天晚上在家陪她,她听上去心情不错;二姐手机关了,我赌她正和那个男人在一起---车上?床上?沙发上?客厅地板?厨房?浴缸里?马桶盖?对于于二姐,连阳台都不是没有可能,所谓“不怕做不到,只怕想不到”;曾疏磊又出差了,即使他不出差我也不太想找他,那天帮我搬家后,我们之间总有些怪怪的;最后,手机铃响起来,却是乐瑶的前男朋友周凯 -- 那个痴心男人隔一段时间就给我打通电话,说些不咸不淡的话题,如果我不提起乐瑶,他也不会提起,但是挂断电话时声调里总有那么一点没出息而叫人难受的于心不甘,几回之后,我们心有默契,如果我说“她很好”,他就明白自己没戏。

  “她很好,”我直截了当地说。

  “那就好,”他说,“最近你忙吗?”

  “你打算到哪一天?”

  他沉默一会,“我刚看了一本书,里面的男主角等了女主角七年。”

  天哪。我叫起来,“然后呢?”

  “女主角回心转意,当然中间发生了很多事,不过最后他们又在一起了。” 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欣慰。

  这个男人已经不是痴心的问题,而是开始发痴了。

  “我了解乐瑶,她不会很快结婚的,”他悠悠地在电话那头说,“我觉得我还有机会。”

  我愣了好一会,最后说,“祝你好运。”

  我放下电话,眼前浮现出上回同周凯见面吃饭分手时,他转过身走开,左肩膀微微下垂,留下一个失落的背影。周凯那天生有些微微下垂的左肩膀曾经为乐瑶深恶痛绝,甚至设定期限逼他纠正姿势。他到底没改过来,一如他对乐瑶的深情;他默默地告别走开,微微下垂的左肩膀下盛着一颗落寂而坚定的心。

  周凯不知道,他让我的二姐高应天也短暂地改变了对于爱情的厌世态度,吐出颗象牙“如果我有这样一个男人,无论爱不爱,都会嫁给他” -- 当然,她这种浪漫情怀只持续了几分钟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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