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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六


  她已经很久没住在这边,所以开们看见他时,不由得脱口而出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他不答,只是进屋重重地在沙发上坐下,接着拿出一张星期五的晚报,翻到中间一版。版面中间的大标题格外显眼——侵权一案耗时半年尘埃落定,豪门苏氏一夜之间名誉扫地。

  接下来的报道长篇累牍地介绍了案件的背最,故事的来龙去脉,以及原告是如何将被告苏氏集团打得落花流水。报道的最后,记者用很八卦的口气写:据了解,在本案中起到关键作用的原告辩护律师纪暮衡,与苏氏集团在A城最大的竞争对手天源集团有着极为深厚的关系……

  秋晨只看到这里,便清楚了方子明为什么会未卜先知地径直冲到她家里来。她失神地捏着报纸,跌坐在沙发上。

  心头的伤口似乎又一次崩裂开来,延绵不绝地流着血。

  “丫头,世界这么大,你怎么就爱上他了呢?”方子明搂过她的肩膀,拍着她的胳膊感叹。她无力地摇摇头,把头靠在方子明的肩上。不过是一个星期前,她还这样满心欢喜地靠在另一个人肩头,做着环游世界的美梦。

  “子明哥哥,老天总喜欢给我看海市蜃楼。”她笑笑,闭上眼睛说,“无所谓啦,反止我也习惯一个人了。”

  “秋晨。”方子明犹犹豫豫地说,“你有没有想过,这件事情,其实很复杂。”

  秋晨坐起来,神色认真点了点头:“纪暮衡知道我和你的关系,知道顾家当年的事情,很可能就会知道你爸的公司,知道他去找天源合作是为什么。”

  “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能怎么办?”秋晨重新无力地靠回沙发上,“除了离开他,我还能怎么办?我不能对着他,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地看着他家破产,也不能去劝我爸放弃,阻止这一切。我只希望他不知道我们要做什么,不要被卷进来。”

  面对这笑话一般的宿命,她毫无还手之力。方子明安慰着拍了拍她的肩膀:“想哭就哭吧,别忍着。”

  “我不想哭。”她拽住方子明的衣角,“子明哥哥,我突然明白,那个时候,浅浅为什么会走了。”

  提到苏浅浅,方子明的动作明显僵硬了一些。秋晨接着说:“因为她知道,早晚要面对跟你家里的矛盾,她也知道,她一定会是输的那个人。”

  第一天一上班,秋晨就交了辞职信。她这一次走得很决绝,放弃了当月的工资,没有交接,只收抬了一点儿办公室里的私人物品,装进一个纸袋拎在手上,就出了门。她不顾办公室里所有人惊诧的眼神离开公司的时候,还是早上十点半,像宋流韵这样上班晚的人,甚至都还没到公司。

  看着电梯门上自己的倒影,秋晨突然有种放弃一切,也被一切放弃了的感觉。人生如此,她已经无话可说。顾知其也许真是她命里的劫数,就算她放过了自己,老天也不肯放过她。她抬起头,忍住将要滑落的泪水,心里偷偷地默念:知其,我以前欠了你的,用现在这样的代价,可以还清了吗?

  而纪暮衡,她舍不得,放不下,担心他受伤难过,却无法再面对他。那样复杂的感觉交织在一起,疼得绞出了眼泪。

  电梯门打开的时候,她刚好在抬手抹眼角。

  “老纪我警告你,你下次再敢不声不响地从医院里溜出来,看我不放狗咬死你。你以为我一个主治医生很闲吗?可以随时从医院请假出来揪你回去?”

  电梯里的一个人正滔滔不绝地唠叨着,像是冗长延绵的钟声,嗡嗡地回响在她耳边。而她眼里,只有不远处的一个身影。电梯前后左右的镜面里,都是他消瘦修长的身影,像是种无声的召唤,而她的每一个细胞,似乎都在渴求着他的气息。

  纪暮衡也一眼看见了呆站在门口的秋晨,他的表情依旧波澜不惊,眼神看似平淡地掠过她,接着微微低了头,掩唇轻咳了几下。

  他身边那人还在说:“我管你有什么天大的案子,也不能体检到一半就跑……”

  说着说着,他似乎意识到气场不对,转头看了秋晨一眼,恍然大悟般地伸手指着秋晨问,“你,你是赵秋晨?”

  秋晨这时才醒过神来看了他一眼。这个男人,唇红齿白,还生了一双桃花眼,有种令人过目不忘的帅气。他似乎对秋晨产生了很大的兴趣,一边打量她一边啧啧感叹说:“原来就是你把老纪搞得……”

  “乐诚!”纪暮衡及时打断他,“拜托你少说两句。”

  乐诚收了声,却还是仔细地看着秋晨,似乎打算用目光把她洞穿。

  “你……没事吧?”秋晨看着纪暮衡有些憔悴的脸,终于忍不住问。

  纪暮衡先是摇了摇头,似乎犹豫了片刻,接着便大步从电梯里走了出来,拉住秋晨的胳膊,把她拖到楼梯间门口。他的力气很大,掐得她有些疼。

  “你要走?”他低头看看她手上的纸袋问,声音有一丝颤抖。

  秋晨依旧盯着自己的脚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等不到她的回答,便像是自言自语一般,叹了一口气说:“原来你这么恨我,连跟我在一栋楼里上班都不肯。”

  秋晨不禁抬头看了他一眼。他的脸色很淡定,很从容,一如既往的平静。可他的眼底分明是灰色的,仿佛磨灭了一切光辉,只剩无助的失望。他手上的力气无意识地慢慢加大,几乎要捏出她的眼泪来。

  她伸出手,咬着牙一根一根地去掰他冰冷苍白的手指。而他却依旧死死地捏着她的手臂,她掰开一根,他就再握上来,执拗得像个小孩。

  “你放开我。”秋晨咬着嘴唇说。

  “你真的这么恨我?”他不但没有放开,反而欺近了一步,哑着声音问。

  “纪暮衡,我没有恨你。我真的没有。”秋晨放弃挣扎,抬起头来看着他,近乎哀求地轻声说,“我只是没办法再面对你,不能再跟你在一起……你让我走吧。”

  他终于回过神来,手上的力气一点点地放松,眼里的绝望也越来越浓重。纪暮衡松开了手,退后一步,靠在墙上,极慢地点了点头:“好。你走吧。”

  他的眉心紧皱,整个人似乎都脱了力。看他难受的样子,秋晨只觉得心疼得碎了一地。她站在原地,直直地看着他,竟然一步也动不了。

  “快走吧。”他抬起手来轻轻地挥了一下,嘴角荡漾起一丝苦笑,“你说得对,我们不能在一起。”

  说完,他别过脸去,不再看她,只是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颤抖着,停不下来。秋晨犹豫了片刻,便转身头也不回地沿着楼梯往下走。她穿着一双高跟鞋,就这么走了十八层楼梯,一步也没停过,一直走到办公楼外面,冲上一直等在楼下的马俊的车里。

  她昨天似乎就预见到离开A城一定不会那么顺利,所以打电话让爸爸的司机来接她。

  “小姐,我们直接回N市?”马俊回头看看她狼狈的样子,有些迟疑着问,“还有没有什么东西要回家拿?”

  “没有了。”秋晨摇头,“这里的东西都不要了,回去买新的。”

  她已经把最重要的东西丢在了这里,再也找不回来,其他的一切,都是过眼云烟。

  而他们,甚至没有好好地告别,没有无奈不舍地互相叮嘱“保重”,没有眷恋地紧紧拥抱。

  除了仓促、心酸和无尽的遗憾,什么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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