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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六


  “浅浅是我这次回来刚认识的,上大四。”方子明为难地说,“你也不是不知道我爸那个爱替人做主的脾气,他早就给自己找好儿媳妇了,我自己倒是不怕他,反正他也不能绑着我去跟那个女人结婚,但是浅浅一个小姑娘……我怕他万一为难她……”

  他见秋晨一时没有反应,便继续说下去:“今天晚上我们刚吃完饭,出来就看见我爸的车,我想来想去,还是没送她回学校,让她在你这儿住两天吧,你的面子,我爸肯定会给的。”

  秋晨自己还心乱如麻,花了半天时间,才终于明白了他的话,忍不住说:“子明哥哥,你知道自己惹不起,还去惹人家这么个小姑娘干嘛?”

  “我……”方子明看看还站在厅里的苏浅浅,抚着额头说,“说陷就陷进去了,哪能控制的了。”

  一个晚上,秋晨已经是第二次听到差不多的话。她忽然觉得,哪怕方子明不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哥哥,就冲着这句话,她也要帮他。

  苏浅浅留在秋晨家过了两天。她人如其名,不管说话,微笑,甚至吃饭,都是温柔的,浅浅的,秋晨愈发觉得她像只文静温顺的小猫。只有提到方子明的时候,她眼里会像点亮焰火一般,发出灼热的光芒。秋晨开始喜欢她。喜欢她那么执着而义无反顾地爱一个人。

  已经上大四的苏浅浅基本不用上课,秋晨索性邀她搬过来住,好让她可以专心写毕业论文。而因为苏浅浅在,方子明也经常到秋晨家里来。她的日子,忽然间从一个人两点一线,变得热闹了许多。除了有一个人,还是在她的生活销声匿迹。

  纪暮衡又恢复了最初的绅士本色,不再主动找她,逼她给他答案。宋流韵也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再也没有提过四人约会的建议,只是偶尔不小心,会溜出来两句关于他的消息。

  她断断续续地发觉,跟以前不同,他这段时间好像非常的忙,一直在全国各地飞来飞去,倒有大半的时间不在A城。

  去美国的手续办得很顺利,秋晨是Ms.Bauer钦点去美国学习的,那边也早给她安排好了一个资深编辑,专门带她。对于这次离开,她其实充满了期待。她已经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满腔热血地想去学些新的东西,所以每个白天她都是兴高采烈地度过,忙着提前把自己后面几个月大部分的稿子准备好,忙着办签证,忙着收集各种问题带到那边学习,忙得充实而又亢奋。

  而到了晚上,方子明和苏浅浅总会窝在她家的沙发上看电视打游戏,如胶似漆,这种时候,秋晨只好自己躲在房间里,百无聊赖地上网看电影,有时甚至怔怔地对着那些贴着“萧远山”水印的照片发呆。

  李菲无情又毒舌地告诉她,她现在的状态,只是寂寞,并不是相思,让她想清楚,什么时候舍得把顾知其封到心底里最黑暗最不起眼的角落时,再去找纪暮衡。否则,她便不配拥有他的温暖。

  临走前一个多星期的一天晚上,秋晨忙着整理手上的样片,很晚才回家。

  一到家,苏浅浅就凑过来,神神秘秘地问:“秋晨姐,今天有没有人找过你?”

  “找我?什么人?”秋晨一边坐着换鞋,一边不经心地问。

  “咦,奇怪了,今天我下午从学校回来,看见楼下停着一辆车,里面的人好像就是上次跟你在门口……那个。”苏浅浅微皱着眉说。

  “什么车?你看清楚了吗?是不是一辆沃尔沃?”秋晨立刻直起身子问。

  “这个……好像是吧……子明,你看清了没有?”苏浅浅转头问方子明。

  “看清了,车也看清了,人也看清了。不会错。”方子明靠在沙发上懒懒地说,“怎么,他没有找你?”

  “没有啊。我刚才上来,什么车也没看到,他也没有打过电话给我……”说着说着,秋晨便重新坐回换鞋凳上,没来由地一阵懊恼失落。

  “他没打电话给你,你就不能打电话给他啊?”方子明奇怪地问。

  也许是在方子明的撺掇下,也许是她自己的潜意识作怪,秋晨发了个短信给纪暮衡,告诉他自己的航班和行程。虽然她犹豫到半夜才发出这条短信,可不过半分钟,他就打了电话过来。

  “下个星期一就走?”他问,“不好意思,我那个时候正好有事要出差,也不能送你。”

  “不用不用,会有单位的同事去送我的。”

  “那就好,路上小心,一路顺风。”

  “谢谢。听说你最近一直在出差?”

  “啊,是啊。都是公事,想不去都不行。”

  两个人就用这么公事公办,礼貌客套的语气聊了一会。她没有问他今天是不是来过,他也只字未提。挂了电话,秋晨只觉得好笑。他们竟然连演戏都演得这么有默契。

  出发的前一天,秋晨整理行李一直忙到半夜。苏浅浅站在她的阳台上,一边吃一盒巧克力,一边看着她收拾。“秋晨姐,下雨了。”她从窗口探出头去说。

  窗外飘着细密的雨丝,空气潮湿而温暖,是A城春天最典型的天气。“是啊。明天早上车肯定很难叫。”秋晨正在往包里塞一条披肩,却怎么都塞不进去。她一个晚上都心神不宁,像是有人藏在她的心里,拿了面小鼓一直敲一直敲。

  “咦,那辆沃尔沃又在楼下呢。”苏浅浅咬着巧克力回头,“你看。”

  秋晨正弯腰跟那条披肩斗争,听到她的话,全身顿时一僵。

  “你不下去看看?人家半夜来,可能有什么要紧的话要跟你说呢。”苏浅浅走进来,从她手上抽出披肩,“就算没什么事,要走了,打个招呼也好。”

  秋晨走到阳台上往下看。果然是纪暮衡的车停在楼下。她忽然想起一个星期以前跟他最后一次打的电话。她跟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手机快没电了,我得挂了。而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好,晚安。接着,她的手机就自动断电了。他们又一次没来得及说再见。

  她顿时觉得有些不甘心,从苏浅浅手里拿回披肩,裹在身上下楼去。

  雨点很小,却很密,她的头发很快便被打湿。走到车边时,她犹豫了一下。就在她脚步停下来的那一瞬间,一直坐在车里低头发呆的纪暮衡,猛地抬起头来。穿过薄薄的雨雾,他的眼睛那么明亮,像是午后的一潭碧水,在阳光下泛起微光。

  秋晨又走进了一步,他也推开车门走了出来。他的熟悉身影在昏黄的路灯下渐渐清晰,像是一个久违了的梦境。她的微笑还没来得及浮到脸上,便发觉他脸色大变。她下意识地一回头,只看见身后闪过一抹金属的寒光。她还没来得及看清,便被他拥住,大力地转身。

  她的背撞在车上,隐隐作痛。而他身后陡然多出来两个黑影,每个黑影的手上都有锋利的刀刃,发出冰凉刺目的光芒。她完全无法控制地惊声尖叫起来,声音却立刻被他紧贴过来的胸口堵住。

  他那样紧紧地抱着她,将她整个脸护在胸前,她眼前顿时一片黑暗,人也被完全夹在他的身体和冰凉的车身中间,几近窒息。

  短短的几十秒中,她似乎丧失了一切感官,看不见,听不见,甚至感觉不到纷纷飘落的雨点,整个世界混沌不清,却能感觉到被他的体温笼罩着,像个婴儿躲在妈妈的怀里一般,安全而温暖。

  等她终于恢复一丝清明,探出手去抱住他的腰时,发觉双手立刻沾满了鲜红色的温热滑腻的液体,鼻端也弥漫起鲜明刺激的血腥味,慢慢扩大。

  第二天早上接到宋流韵的电话,说要送她去机场时,秋晨才发觉自己竟然僵硬地在医院里坐了一夜,去美国这件事,早已经被抛诸九霄云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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