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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尺令米将一直低埋在钢琴里的头抬了起来，冷冷地看着我，沉沉地问：“好听吗？”

　　“好听好听！好听得不得了！”我脱口而出，拍着手掌很兴奋地大声对他说：“天才！你是天才！我没想到你不但会弹钢琴、而且弹得这么好耶！你是我有史以来见过的弹钢琴弹得最棒的人！哇噻，真是难以想象，长得这么无与伦比的帅，钢琴又弹得这么无与伦比的好，是绝对的正版钢琴王子耶，那你岂不是把你们大学的女孩子通通都迷死了？”

　　没想到，尺令米听完我的赞美，非但没有露出半点高兴之色，反而好像很生气地“啪”地一下把钢琴盖重重合上了，然后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对面的窗户，忧伤像毒蛇一样迅速缠绕噬咬上他的眼眸：“你果然是个钢琴白痴！你什么都不懂，你完全不会听琴声，你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好听！我不是无与伦比的，没有无与伦比的第二，而我只是个第二，又是个第二，永远都是个第二！”

　　“是，我是不懂钢琴，也没有学过音乐，可是，我有健全的耳朵啊，所以，最起码的好听与不好听，是噪音还是乐音，我总可以分辨吧？我是真的觉得你弹得很好听，是我听过的最棒的！你要相信我，更要相信你自己！你不要对自己要求这么严格嘛，第一名只有一个，可是世界上有这么多弹钢琴的人耶，那些得不到第一名的就都得去死吗？”

　　尺令米不再说话了，他就这样沉默不语地一直望着对面的窗子，眼也不眨地望着。他那利落生冷的奇俊侧脸上，一撮洁白的月光在轻舞飞扬，有着让人窒息的美感，却也有着让人无法靠近的刺骨冰寒。

　　我突然有点心疼他，是因为那个永远都得不到的第一名，才让他脸上的冰霜永远都没办法消融吗？

　　尺令米，活着是为了快乐，为了一个可能一生都达不到的目标而放弃自己全部的快乐，值得吗？

　　哎呀呀，想多了，这话题可真闷，现在的气氛也确实是很闷，不行，不能再闷下去了，我快要闷死了，我得赶紧打破这沉郁的气氛！

　　于是，我嬉笑着跳到尺令米面前提高语调说：“哈哈，尺令米同学，老实交代，你对我撒了一次谎是不是？”

　　他浓密乌黑的英眉突然跳了一下，刷地转过脸来看我，紧紧盯着我，那对宝石般华丽的瞳眸里似乎有话想说，可是什么都没说出来，只是静默着等待我接下来的反应。

　　倒是我被他盯得有点不自在，赶紧调离目光说：“就是你的兴趣爱好啊，你骗我的对不对？你其实是有兴趣爱好的，就是——弹钢琴，对不对？”

　　“呵呵……”没想到他居然笑了起来，可那是非常不屑的冷笑，比他不笑的时候更让人觉得不寒而栗的一种冷笑，然后他的眼神变得越来越冷酷。他就带着这样冷酷的眼神一字一顿地告诉我：“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比我更讨厌弹钢琴了！我即使把杀人选做兴趣爱好，也绝对不会选择钢琴的！”

　　我震惊无比地看着他，很不理解地问：“那、那你干吗还要弹钢琴啊？”

　　“清洁用品同学”，他看定我，凑近我，带着一丝似有若无的嫉恨低声说道，“不是所有人都能够像你这么幸运，可以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

　　“你是说，是别人逼你学钢琴的吗？是你爸爸还是你后妈啊？或者说，你的老师？”

　　“是谁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顿了顿，掉过头去，紧盯着对面的窗户，继续说道：“我必须弹钢琴，而且，必须拿第一，只能拿第一，拿无与伦比的第一，无人超越的第一！这是我的命运，逃不掉的命运，我这一生，注定得与钢琴牵绊！”

　　“哎呀，别说得这么宿命啦，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只要活得快乐，做什么事情不行呢？你也不用拘泥于钢琴嘛，像你这么出色的外表，不去演偶像剧真是浪费了。到时候不但名利双收，还可以趁机结识很多漂亮MM，多有前途！哈哈，越说越觉得偶像之路适合你，要不要去试试？”

　　尺令米使劲摇头：“你什么都不懂！”

　　我无奈摊手：“你什么都不说我怎么会懂啊？比如这架钢琴，你从哪里弄来的？怎么不跟我打声招呼就搬到我家来了？你把它放这里很拥挤耶，我的公寓本来就已经够小的了！这钢琴看起来很贵耶，好像还是什么进口的名牌耶，你不可能买得起吧？”

　　“这架钢琴是我今天参加一个钢琴比赛得的奖。”尺令米说话的时候没有任何的开心之色，反而像是在诉说一件屈辱的事情，好像这个奖对他来说只是一种莫大的羞辱。

　　我看了看钢琴，又看了看他，不情愿地猜到：“是不是……是不是因为只得了第二名？这架钢琴只是一个第二名的奖？”

　　“是！”他痛苦又愤怒地闭上眼睛：“又是一个第二名！从小到大参加这么多场钢琴比赛，总是第二名，永远都是第二名！我讨厌第二！我恨死了这个数字！”

　　“为什么！一定是那些评委的眼光有问题！”我打心底里为他抱不平，虽然他要多讨厌有多讨厌，但他的琴声让我无法抗拒地痴迷。

　　“我不想再说这个！”他轰地睁开眼睛，似乎有点惶恐，极力想转移话题：“总之这架钢琴就放这里了，我学校的学生宿舍太小放不下，我爸爸家里后妈不准放，我没地方放，我也不想要它，就送给你了，当是经常在你这里白吃白住的补偿。”

　　“什么？”我不敢相信地使劲掏了掏耳朵，凑近他，认真无比地一字一句问：“你、确定、要、把、这架、钢琴、送、给、我？”我的乖乖，我是个穷人耶！这么贵重的东西，如果卖掉的话少说也可以卖几万吧，够我几年的学费了，居然有人要把它送给我？

　　“是的！有什么问题吗？”尺令米漠然地看着我，语气淡得如同空气，仿佛他送出的物品只是一个几块钱的钢琴玩具。

　　哦，我想起来了，他爸爸家的房子很豪华嘛，就是我窗户对面的那栋房子呀，我搬来这里的时候就发现那是一栋非常豪华的富人居所。

　　这么说，尺令米应该是个有钱人家的少爷吧，虽然生母病逝，后母对他不好，让他不能得到亲情和温暖，但物质上还是很富足的。加上他随便参加个比赛就能得架钢琴回来，所以，这个家伙当然就有资本大方到近乎奢侈咯。

　　可是，虽然这架钢琴对他来说是非常小CASE的小CASE，我却没胆量收，一个劲地摆手说：“呵呵，谢谢你的好意，可是真的太贵重了啦，我老妈如果知道我收别人这么重的礼一定会叫我以身相许的！”

　　“你以身相许没关系，我不要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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