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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身教不是胜于言教吗?”哎呀,还敢拿理论撑腰。

  “这不是身教,是强制,会严重压抑孩子的健康身心发展。”理论我也有。

  这位爸爸眯起眼看我,我瞪大眼回看他。

  坚持了几秒,他终于败下阵来,拉着徐继宝绕过我走开。

  咦?我是从什么时候起不惧怕他那杀人不见血的眼神了?

  第二展室里陈列着有关禽流感、疯牛病的图片和相关实物。

  徐继宝开心地向我们招手,示意他发现了很有趣的东西。

  “什么呢?”我满心欢喜地去看,“这是什么?”

  徐立涛说:“感染禽流感的鸡内脏标本。”

  我一回头,“你怎么知道?”

  “玻璃上有标签。”徐立涛指指右面,“那是感染疯牛病的牛脑标本。”

  我和徐继宝同时把头贴在玻璃柜上。

  “老师,那个头里面白白的是什么?”学生有问题。

  “是已经被石灰质的脑子。”我解答。

  “还能吃吗?”他的联想最终都会落到这方面。

  “不能,吃了它,你的脑子也会变成这样。”

  “那会怎样?反正爸爸都说我脑子里一团糨糊,我是不是已经得了疯牛病?”徐继宝的话让我痛心。我对呆立一旁的徐立涛说:“你不该对他说这种话,太打击他的自尊心,会让过早地产生自卑感,更会影响他这一生的发展。”

  他对我的危言耸听皱起了眉头,正想说什么,见我的脸又迅速贴回玻璃,只好先闭嘴。

  “徐继宝,别自卑,骂你的人的脑子里才是糨糊。”我拍拍他的脑袋。

  “哦。”徐继宝又指着一团黑红色的黏稠物,“那又是什么?”

  “可能是……鸡大肠。”我猜测。

  “不知道不要瞎说。”后面还有个姓徐的很不满。

  “那你说是什么?”我问。

  “这是鸡的胃,由于已经感染禽流感病毒,所以产生病变,变成现在的颜色和形状。”有声音从我们的头顶传来。

  一个矮矮胖胖戴一副黑边眼镜的男人正微笑地注视着我和徐继宝。

  “我是这个展室的讲解员。有什么问题尽管问。”他自我介绍。

  “我吃了这样的鸡肉会怎样?”发问的是徐继宝。

  “会有类似流感的症状发生。尤其是小朋友,症状会更重一些。由于没有特效药,这种病的死亡率也是相当高的。”

  徐继宝边听边点头,心情渐渐沉重。

  我和徐立涛同时看向发出一声叹息的他。

  天知道他又产生了什么联想。

  “继宝,别怕。”徐立涛蹲下身,用手轻抚儿子的头。

  哦,好一派父慈子孝的感人场景,原来这个冷酷男人也有温柔的一面。

  “这种肉已经被别人吃光了,你吃不到的。”他继续说着。

  我叉起腰,“那请问,这些肉都被谁吃了?”

  “放心,你也吃不到的。”徐立涛说。

  “你这样说是很不负责任的。”我压低声音。

  “继宝最爱吃鸡肉。”他抬高下巴看我。

  “那又怎样?”我不解。

  “如果他回家不吃肉的话,很容易造成营养不良的。”徐立涛干脆站起来跟我理论。

  “我倒觉得徐继宝现在需要节食。”我说。

  徐立涛不可置信地看我,“他才七岁。”

  “以七岁这个年龄来看,他早就超重了。”我语重心长。

  徐立涛没有说话,但他的眼神里全是不相信。

  我转头问一直在一旁看热闹的讲解员:“您说呢?”

  讲解员点点头,“我同意。”

  “同意谁?”我们俩同时发问。

  “……我看还是妈妈说得对。”他一指我。

  时间瞬间定格。五秒过去。十秒过去。三十秒过去。

  徐继宝使劲摇动我的双手,“妈,你说对了耶!”

  我的面部肌肉剧烈抖动着,“那……是不是……该开香槟……庆祝呢?”

  徐继宝天真烂漫地扭头看爸爸,“爸,妈怎么了?”

  我全身都开始颤抖。

  徐立涛拉着儿子向下一个展顶走去,“可能是太高兴了吧。”

  我的头顶应该已经升起黑烟。

  “爸,等等妈。”徐继宝回头向我招手,“妈,快点。”

  我一个箭步上前,强忍住想削他肉脑袋一掌的冲动,“谁是你妈?!”

  “那个叔叔说的。”徐继宝往回指。

  那个挨千刀的讲解员居然还敢冲我们笑。

  “我不是你妈,我是你的陈老师。”我翻一记白眼给徐立涛,“你怎么能跟着他胡闹!”

  徐立涛耸耸肩,“玩笑而已嘛。”

  倒成我小肚鸡肠了。这口气真难下咽。

  我举目四望,我们的大队伍在哪里呀!救命啊!

  徐氏父子大义凛然地继续朝前走。我苦哈哈地跟在后面。不死心地四下张望,哪怕一根救命稻草也好!

  偏偏,半根都寻不到。

  莫非今天就是我的死期?

  远远的,徐继宝深情地向我招手。徐立涛不知又被什么吸引过去,扔下徐继宝一个人走了。

  我磨磨蹭蹭来到“孤儿”身边,“你爸爸呢?”

  徐继宝一指前方一排宣传栏,“那里。”

  果然,那人的脸已经快贴在宣传栏上了。有什么诱人内容吗?我很跃跃欲试。

  却无论如何迈不开腿。回头,见衣角被徐继宝揪在手里。

  “你想怎样?”我用力掰他的手指。

  “尿尿。”他的手犹如章鱼触角上的吸盘,两条腿同时向里弯曲,做X状,“憋不住了!”

  我悲愤交加地最后看一眼那个身处世外桃源的男人,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拽起即将喷尿的死小孩。

  可是厕所在哪里呢?

  这个展览馆我可不太熟哦。

  迎面正巧走来乱认亲戚的讲解员,热情地跟我们打招呼。

  我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厕所在哪里?”

  他伸出一只颤抖的手指方向,我立即往那个方向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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