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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二


  现在澈儿不确定景赫能记得多少事。她发现,有时她故意讲小时候的事给景赫听,他的反应不是那么强烈,但是他会仔细听。有时候他也会问一些问题,澈儿就很详细地告诉他。但是当澈儿讲诸如她被绑架这样的危险经历时,景赫会眉头紧锁,显然,这样的事他还是多少有些印象的,毕竟这是他们生命中共同的阴影。可以说,为了使景赫恢复全部的记忆,澈儿连最不愿意揭开的疮疤都狠心揭开了。

  无论如何,他终究是没有忘记过她不是吗?只要想到这一点,澈儿就觉得很满足,就对未来又充满了信心。

  又一个红灯。虽说鞍山只是个在省内排名第三的小城市,但是这堵车的劲头和大城市比起来丝毫不逊色。澈儿趁这个时间又通过导航确认了一下回家的路线。在这边已经住了不下两个月,但她仍然是路痴,想必也是因为她太过深居简出了。结果这次出来见医生,差点儿走错路,还好她见人都习惯提前,才不至于迟到。

  澈儿回想着方才医生对她说的话。

  从各项检查来看,景赫的头部损伤已经恢复,淤血完全消失,也不再存在神经压迫的问题。理论上说,他应该和正常人完全没有什么差别了,但是医生也不能确认人的意识,因为这是一个十分复杂的系统。医生暗示了一下,建议澈儿应该带景赫看看心理医生,因为我们经常会因为一些打击或者刺激去排斥记起一些事,说到底,还是我们的潜意识无法去面对一些事,那是自我保护机制在起作用。

  澈儿觉得不无道理,但是她又该怎么说服景赫去看心理医生呢?

  景赫的医生说,要让他觉得自己是正常人,这样有利于他重振信心,可是正常人被要求去看心理医生,难道不会排斥吗?

  绿灯亮起,后面的车子拼命地冲着澈儿按喇叭,澈儿赶紧集中精神。她最近走神太多了,比起景赫那只现在活动起来还不甚灵便的手,这才是最让她愁的事儿。当初她可是在外公面前打过包票的,保证会还给外公一个完好如初的景赫。这不仅是对外公的交代,也是对舅舅、舅妈,对成泰,对景赫,更是对自己的交代……

  可是她不管怎么愁,只要在景赫面前,永远都是很轻松的样子。尽管她还是不怎么会笑,但是会努力让他感到她很放松。

  澈儿急着赶回来,是为了亲手给景赫做午饭。

  她在努力地为他做着力所能及的一切,包括每天像个家庭妇女一样下厨。为此她还特意从酒店请了一个大厨做自己的师傅,因为她发现景赫很喜欢中国菜,而她从小的厨艺课只限于做西餐,还有理惠子妈妈教给她的日式料理。

  澈儿不懂,为什么不管什么只要和中国沾边,就会变得很难。中文就不提了,这个中国菜,也害她被油溅到好多次。要想拿出个像样的菜,还真是不容易。火候不是大了就是小了,完全不能量化,必须凭手感和经验才能做得出来。她能拿得出手的菜,都是反复练过才做给景赫吃,每次看到他将东西吃个精光,就是她最开心的时候。不过景赫到现在还不知道,这些都是澈儿为他做的。澈儿不想让他知道,她只想默默地为他做些什么。

  如果不出她意料的话,这个时候景赫如果没在草地上晒太阳,就是在昏睡。因为复健总是消耗了他很大部分的体力,医生也建议他多休息。其实景赫很喜欢拉小提琴,有几次醒着的时候,澈儿去看他,就发现那把跟了他将近二十年的小提琴就在他身边。她甚至有一次撞见他在抚摸它,尽管那眼神里的渴望马上被隐藏了起来,但还是被澈儿攫住了。于是,她尽量地抽出时间,为他演奏他以前闲暇的时候谱下的曲子。那本来是为了她创作的,只是他似乎也不太记得了。

  因为以为景赫在休息,所以澈儿没有敲门,而是蹑手蹑脚地推开了门。可是眼前的景象却出乎她的意料。景赫没有睡觉,也没有在摆弄他的小提琴,而是,而是端坐在电脑前。门甫一打开的时候,他马上合上了屏幕,尽管动作很快,但还是被澈儿看得很清楚。

  “我,浏览一下新闻。”景赫边回头边说,似乎笃定进来的是澈儿,并且一定要告诉她这个理由一样。

  澈儿想了想,“药吃过了吗?”

  “吃过了。”

  “今天感觉怎么样?”

  “很好。”

  “头不晕吗?”

  “……”

  最后这个问题,景赫没有回答,而是直接起身走到床边,将身体很随意地仰倒在床上。澈儿很知趣地不再问下去了。这是她每天必问的几个问题,也许他是听烦了。

  “那你休息一下,一会儿吃午饭的时候见。”澈儿看景赫不再出声,就退出了他的房间,可是满脑子都是上午那个医生的话:他的神经已经没有任何问题了,也许只是心理上的问题。今天,她是第一次发现景赫用电脑。电脑是成泰送来的,她以为这个东西对目前的景赫来说就是个摆设——以前她只看到他用电脑工作,除此之外,对他来说这个东西不太有其他用途。

  澈儿若有所思地往厨房的方向走,脑子里有点儿乱。难道,景赫真的有什么她所不知道的秘密吗?

  自从澈儿发现景赫在用电脑之后,澈儿总感觉景赫有点儿怪怪的,和以往有些不一样。至于哪里不一样,她也无法确切地说清。他似乎更沉默了,但这并不是说他之前就不沉默。他们之间任何一人有些微的变化,都逃不出另一方的感知,之前如此,现在依然。澈儿相信自己的感觉,但是又找不到造成这种感觉的根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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