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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第四话 宿缘

  终于到了都城。

  一路上,外公穿着最华贵的皮袍,骑上牧场里最雄健的骏马,走在队伍的前方。偶尔忧止掀起马车的帘子,看到他回头张望,便能清楚地读出他脸上的凝重和悲伤。

  忧止懂得外公的悲伤。他在亲手将自己的外孙女,送到他无比痛恨的皇宫,那带给他一生中最大悲剧的地方,可是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发生,而无能为力。

  茗姨坐在她身旁,同样是沉默不语。她笑着揽她的肩膀,微笑说:别这样,茗姨,我是去做太子妃,不是去刑场,天下多少女人羡慕我飞上高枝,你该替我高兴。

  茗姨伸出手,抚摩她的脸,眼睛却湿润起来。忧止仍是笑,抓住她的手说:难过什么呢,又不是分别,你是跟着我陪嫁过去,无非换了个环境,仍然朝夕不离。

  心里却在苦笑,好一个朝夕不离。从此那皇宫,便让岁月打成一副锁链,将她牢牢困在里面,那才是真正朝夕不离。她宁愿时间过得慢些,再慢些,就此停住,再不前进一步。

  却仍然还是到了。

  城门外,远远看见一队人马,严阵以待,守候良久。待她落了轿,有人在轿外说:迎亲使程伯儒,在此恭候多时。

  她心里喀的一声,疼痛着落了地。

  后来她才知道,这迎亲使程大人,来头甚是不小—当朝殿阁大学士,皇上身边最亲近的大臣。皇上亲派他来迎亲,重视之情,可见一斑。

  进了城,未可进宫,先到程大人府中落脚。

  自是一顿丰盛佳肴,却又有谁吃得出滋味?酒席过后,有人请她上楼歇息,等待沐浴更衣。

  阁楼上,忧止迎着风站在窗前,向外望去。如今,皇宫就在眼前,隔了重重的街铺,仍能感受到那份庄严与巍峨。是了,这便是万众景仰的宫廷,迈进了那高高的一道门坎,从此便洗尽一身凡尘灰土,尊贵无双。

  良久,有仆人来请,恭敬地躬下身:热水已备好,这便给姑娘送进房来。声音不徐不缓,不高不低,吐字圆润。

  毕竟是天子脚下,高官贵府,府内下人也是一般的训练有素,礼数森严。

  雕花的木桶,粉红的花瓣,房中淡淡熏一盏檀香,香气和着水雾一起淡淡弥漫。若非准太子妃的高贵身份,恐怕难以受到这样的礼遇。忧止坐在温热的水中,全身都有说不出的舒畅,心里却充斥着浓浓的惆怅—沐浴更衣之后,便要进宫,宫门一入深似海,这一脚踏进,便是永无回头。

  水凉了添,添了又凉,程夫人在门外请了几次,实在不得不起身出来时,已过了整整一个时辰。

  又躲得到几时呢?

  几个丫鬟围着她,有的穿衣,有的梳头。衣服是绛紫的锦缎,华丽而厚重,共有两层,裙摆长长地拖在地上,沉甸甸,像她的心。头发高高挽起来,梳的是时下最流行的丛梳百叶髻,斜插一支金步摇,饰以翡翠珠滴,顿时多几分尊贵之气。

  人靠衣装,果然不假。

  她看着铜镜,自己也忍不住惊艳。镜中那人,极美,眉眼弯弯,唇红若滴,满脸都是明艳,满目都是春光。可这样的一张脸,有三分的熟悉,却有七分的陌生。那不是她,是一张被胭脂香粉遮盖了的容颜,没有表情,没有悲喜。

  她良久良久地凝望,终于站起身来,打开房门。

  门外是午后温暖的阳光,外公和程大人夫妇站在门外,看着她踩着阳光一步步走来,全身难以逼视的光华,竟让人失去了言语。

  程大人,我们走吧。她轻声说。

  身后,是无尽的孤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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