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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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惟独面对忧止,它会异常地柔顺乖巧。不止亲昵,简直是热腻。每天下午,它会算准了时间站在马棚最外端,遥望忧止出现的方向,一见了人,便欢快地嘶叫。忧止上了马,它便卖力地飞奔,疾风一般,顷刻间卷过大半个草原。 忧止坐在马上,只听见耳边呼呼的风声,惊得不敢睁眼,可坐得却异常安稳,毫不颠簸。 跑得累了,她就跳下马来,找一处风景最美的地方,静静地躺下来。午后的天空总是宁静而又清朗,云朵那样洁白,阳光那样温暖,风吹过来的时候,带着青草的芬芳。 成群的马在吃草,从身边,到不远处,再到更远处。马群,草地,天空,同样无边无际。 每到这时,她总是会想起他。 那个仙湖林中的孩子。 她一直无法忘记他的眼,那样纯粹,那样清澈,像天空,像湖水,像不解世事的婴儿。 那不是人类拥有的眼神,倒像是动物,单纯善良的动物,比如马,比如她的流离。 她常常看着流离的双眼凝神。如果不是因为它身上的伤痕,她甚至会怀疑那不过是一场奇特而美丽的梦。多少次仰望天空,总是情不自禁地想,那个与流离拥有同样清澈双眼的孩子,现在,又在何处?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忧止还是逐渐地长大了。 嘉端十九年,二月。 十五岁,及笄礼。茗姨小心翼翼将那只银簪穿过她的发髻时,手一直在剧烈地抖动。簪子插好,茗姨的泪也流了下来。 她懂得茗姨的泪水。那里有激动,有悲伤,还有对亡人深情的告慰—激动于她终于长大成人,悲伤于她的爹娘已无法亲眼目睹这一时刻,告慰自己终于不负重托。 十五年的含辛茹苦,将一个妙龄少女熬成中年妇人,为了抚养遗孤,自己终身未嫁。 这是怎样的大恩大德? 她转过身,对着茗姨,直挺挺地跪下来,重重地磕了一记响头。 茗姨当即便捂住嘴痛哭出声,外公的眼中也是泪光盈盈。 他们盼这一天,盼得多么长久? 晚上,忧止久久地坐在镜子前面,凝视眼前盛装的自己。 眉入鬓,眼凝波,双颊飞花。她是美的,她一直都知道,可美得寂寞,美得苍白,美得不够生动。这样的美丽谁会欣赏,外公吗?茗姨吗?不。那是一个男人,他年轻,正义,一身豪气。 就像爹爹。 她相信爹爹是世上最英武的男人,铁骨铮铮,不容侵犯。 总该遇到这样一个男子吧,爱她宠她,百般呵护。温柔起来像池深潭,威武起来又像尊天神。他们一起驰骋草原,再一起踏遍江湖。她不要他高官厚禄,只要他安安稳稳地陪在她的身边,一直到老,到死,再一起烂入泥土。 她不愿重蹈父母的覆辙,悲剧属于历史,她不要它在自己身上延续。 她一直记着娘临终时的嘱托:第一,不得复仇;第二,不得习武;第三,不得与任何皇族中人结交。 她明白,娘是想让她快乐,像每一个正常的孩子一样快乐。 不得复仇,是怕她被仇恨冲昏头脑;不得习武,是想让她没有野心,安稳度日;不得与皇族中人结交,是想让她明白,伴君如伴虎:皇室的人,要么嚣张跋扈,要么刁钻善变,一样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一个不小心,就是万劫不复。 她还明白,娘的心里,其实也是恨着的。不仅是恨,并且恨得深,恨得切,恨得又怒又癫,恨得心里流出了血。却也恨得忧伤,恨得无奈,恨得苍凉又悲壮。可即使她是这样地恨着,却仍然不愿将它留给自己的女儿,她宁可撞了棺以死明志,宁可将这恨这委屈带到地下,也不愿意让自己的女儿有丝毫的不快乐。 这就是母爱。 她轻轻闭上眼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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