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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聂双讪讪地松开手。

  “什么再踹两脚?”年轻的班主任拿着讲义出现在门口。

  大家很识相地不说话。

  蒋小光更是吓得大气也不敢出。

  见无人答话,班主任扫视了教室一圈,洪亮的声音带着某种不容抗拒的威严,“你们是一个集体,要团结,不要动不动就打架。好了,现在上课。”

  “起立。”班长喊道。

  聂双心有余悸地偷偷瞥下班主任,见他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异样,这才松了一口气。

  ***

  ──应该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可是聂双记得这么清楚。有关于季橙的记忆,像是由纤细的丝线编织成的网,在经过了时间这条长河的冲刷和洗练后,有些东西漏掉了,有些东西却不可救药地截留下来,粘附在聂双那敏感且纤细的大脑中。

  如果把对这些事情的记忆用在学习上,聂双一定以全国第一名的优异成绩被北京大学录取,为爸爸妈妈,以及为爸爸妈妈常年皱着的眉头,而扬眉吐气。

  不不不,谈不上许久,不过是两年前的事情罢了。那时的自己,还没有同季橙在一起。芳心大动的聂双纵然对季橙有着太多的柔情蜜意,却并不懂得如何向自己的意中人传达。

  见到季橙的时候,微笑的表情都做不出。甚至恰恰相反,为了掩饰自己的心意会不自觉摆出一副冷面孔。

  心跳加快。

  无端地脸红。

  有季橙在的地方,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精神高度集中,敏感中带着些许警惕,像个随时准备参加战斗的战士。

  每到一处都会先用目光搜罗一圈,留意是否有季橙的身影。

  见到哪怕与季橙相似一点的背影,呼吸都会变得困难且急促。

  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有臆想症。

  走在街上,聂双会想:如果有一辆车冲自己撞过来,整个人被摔飞到半空,重重落地,头发贴在地面,有血汩汩流出染红石灰色地面,川流不息的车辆瞬间停止流动,身体支离破碎,命悬一线的刹那,她定会挣扎着找寻到手机──如果蜂拥而上看热闹的众人还没有将它抢走的话,她会打给季橙,一定挣扎着攒下最后一口气,说出那句在心底里沸腾过千万遍的话:我爱你,爱了很久,很久。

  ──真矫情。

  可是──老天原谅,或许聂双只有在那种情况下,才有勇气说出这句话。

  吃饭时,聂双会想:万一吃的饭菜中有着让人致命的残留农药,或者沾染了什么病毒误食口中,请老天垂怜我,一定不要我死得太难看,我担心长久以来留给季橙的美好印象轰然倒塌。我不希望记忆中留给他的最后印象,是我的那种濒临死亡时惊恐、不甘而求生的脸。

  ──啊呸呸呸,乌鸦嘴。聂双骂自己,还没有开始过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在臆想中,自己可是已经搭进去好几条命了。

  那时的聂双,陷入一场深深的暗恋中,终日里沉浸在对爱情的甜蜜遐想中,她并不知道原来攻克季橙,竟需要耗费她整整一年的时间。她更加没有想到的,是她耗费了一年多的时间终于攻克了季橙,在一起不过一年多,他会以那样决裂的方式,和自己分手。

  ***

  那是在两年前。

  高一。

  每天放学,蒋小光都会雷打不动地跟在聂双身后。也不说话,只是可怜巴巴地看着她,像个等待大人给自己买冰激凌的倔强的小孩,不以言语明示,只肯用眼神施以压力。

  聂双从车棚取过单车,他就靠在自己海蓝色的捷安特旁边等。聂双骑车回家,他就跟在后面,保持着3米开外的距离。

  骑过喧闹的市区,他才迎上来,“聂双聂双,今天的答案,和昨天一样吗?”

  因为和他太过熟悉,自从他让周浅易──聂双的双胞胎哥哥──他的发小,向聂双告白被拒绝后,聂双从没想过给他留任何情面。

  “你明知故问。”

  还是拒绝。

  蒋小光耷拉着脑袋,有些沮丧。

  所以聂双觉得他是小孩子──每天放学和自己回家,他都会问上这样一句:聂双聂双,今天的答案,和昨天一样吗?

  他以为只要自己坚持,或许就会等到想要的答案。他以为只要努力,或许对方就会改变心意。

  其实通过这点就可以得知,我们的朝气美少年——蒋小光,曾经拥有过多么美好的童年生活:那辆玩具车,今天要妈妈买,被拒绝。明天就跟爸爸要。明天不行,后天,后天不行大后天,或许大人们有了好心情,或许看在他这么喜欢的份儿上,或许看到他可怜巴巴的份儿上,会买给他的。

  一定会买给他的。

  可是爱情──可是爱情,蒋小光,爱情不是你的玩具,爱情亦不是凭借深陷在其中的人的心情好坏就能把决定改变。

  其实,恰恰相反,是爱情一直在主导心情。

  你因他狂喜,欢欣,幸福,悲伤,难过,痛苦,就算是他曾经让你痛不欲生,那也是他在主导你。你不会因为他让你狂喜,欢欣,幸福,悲伤,难过,痛苦——让你痛不欲生,你就转而爱上别的人。

  对不起,亲爱的蒋小光同学,我把话题扯远了。

  聂双发现自己永远不必担心蒋小光,他绝对是个能够承受得住自己对他施以任何打击的人。再沮丧,也仅仅是一瞬。聂双看到蒋小光嬉皮笑脸地凑过来,他说:“聂双啊聂双,不如我给你讲笑话吧?你喜欢听什么样的?”

  她假装漫不经心地说:“就说说今天语文课上,Miss周说的那个扯着季橙袖子哭的人是谁吧?”

  蒋小光瞥了她一眼。

  她有点心虚,生怕被蒋小光看出自己暗恋季橙的心意,正想解释,看到蒋小光拍着脑袋说,“其实说说也没关系了,可是我怕三哥会揍我哎。”

  他这里说的三哥,自然是周浅易。

  聂双猛地刹住自行车,心也跟着跌倒了谷底,自己做得那么保密,难不成早就被周浅易发现了?

  正疑惑间,蒋小光又说:“你要保证,我告诉你以后你谁都不说,要绝对保密。”

  聂双鸡啄米似的点头,“我保证我保证。”

  心里却在想,我保证个头,我要跟谁都不说,那我知道还有什么用──所以说,“保密”,其实是世界上最不靠谱的东西,不过是说出来糊弄泄密的人,在口头上让泄密的人不那么有负罪感,获得些心理安慰罢了。

  “这件事,我向你保证,我绝对不会告诉任何人。”说这话的人,当时的语气何其信誓旦旦,但其实,这句话的潜台词是:“这件事,我向你保证,我告诉任何人的时候,绝对不会告诉你。”

  所以,永远不要相信世上有秘密可言。

  “今天哭着扯季橙袖子的人,其实是三哥的前女友。”

  “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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