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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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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咯咯笑。“不能让人见的都藏起来啦。随便看。” 我点点头,四处参观起来,对每一个物件都凑上前去。像到博物馆参观似的。因为我很少去别人的家。妈妈的朋友不多。电视柜上左侧散乱地放着CD唱片封套,几本过时的杂志、旁边有一个旋转式CD架,寥寥无几地搁着几张唱碟。右侧有一个空空的金鱼缸,碰掉了一个提耳。可能是逛庙会时买的转运风车,很大的叶扇,五颜六色的,插在花瓶里。我拨弄几下,风车吱吱嘎嘎地转动起来。 我拨动最后一圈,然后推门进入第一个房间。这个应当是温岚的卧室,里里外外全是女生的气息。床沿搭着她之前换下来的衣服。粉红色内衣掉落在地上。几本被翻得不成样子的时尚杂志,什么《瑞丽》《昕薇》《VIVI》。挨电脑桌一侧的墙上挂着一幅放大的温岚的肖像。十三四岁左右的年龄,青涩的样子。留着水母式的短发,脸胖胖的,笑得天真烂漫,两个深深的酒窝仿佛要旋荡开。我怎么也想不起温岚笑起来时会有酒窝。 我久久伫立。那笑容尤甚摇撼人的视觉,就是蓦地冲你一笑。我想起纪美在十三四岁的年龄的笑容也是这样的。可是现在回忆起来,那里面已是含有一丝隐隐的凄然。 再看向温岚的笑容,我被她感染,不由地笑了。 “怎么样?澄海。”温岚不知什么时候突然出现在我的身旁,呵呵笑道。 “好可爱。” “我也觉得。如果人不用长大该有多好。” “什么时候照的?” “十四岁生日那天。” “你现在好像没有酒窝啊。” “消失了。随着长大,酒窝跟着消失了。” “有这回事?” “瞎说的,是长大后瘦了,酒窝没显出来。”温岚扬起手指,“看到没有,脸上有一颗大痘痘。有点遗憾。” “哪里?” “鼻子左侧下方一点。” “有吗?” “凑近一点仔细瞧瞧。” 我伸长脖子,却怎么都没看到她所说的大痘痘。只是略微深色一点的小疙瘩罢了。 温岚领我到第二间房。刚过去,听到厨房里传来“咕咕咕”的声音。一股可口的香味亦传出来。 “哎呀,我差点忘了。你自己慢慢看。”说完,温岚一溜烟跑出去了。 这个房间宽敞许多。百叶型遮阳窗帘,在橡木地板上投下一横一横的阴影。一个嵌墙式书橱,放满各类书籍。大部分是旧书,许久没人动过。有两格放的尽是海事之类的书。旁边一只稍矮的玻璃门橱柜引人注意,里面满满当当摆着各式轮船模型和中国古代帆船模型。混杂着一个广州双子塔模型。还有大大小小的指南针。一个黑亮亮的罗盘郑重其事地置于中间。几个一字排开的铜制雕像,郑和、哥伦布、麦哲伦、迪亚士。我一边移动步子一边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竟然是一团有些风化的粗缆绳。十全十一个海洋展览馆。我猜测温岚父亲的职业。 这应当是她父母的房间。可是睡床却是单人床,由被褥款式看来,睡的是家明。再看墙上贴的海报和写字台上的物件,确是家明在这里住。那她父母睡哪,我不免心生疑问。 离橱柜不远,墙上挂着一幅木框装镶的照片,是温岚的全家福,很久以前照的。她爸爸的表情有些僵硬,没有一丝笑容,正襟危坐的。妈妈看起来是普通的那类温良和善的女人,笑容是含蓄的,淡淡地浮现着。家明大概是十二岁,脸孔稚嫩,头昂着,眼睛不知看向哪里。温岚十七岁了,样子与现在的接近,与之前那幅肖像照相比,脸容瘦削俏丽许多,且蓄起了长发。仍是烂漫地笑着,酒窝很浅,似有似无。看着这幅充满温馨亲情的全家福,我不由心生羡慕。同时,一种失落感强烈地袭击心头。因为我现在的全家福只有我和妈妈两人。或那根本不能称之为全家福的。我呆呆地凝思了一会。回过神时,又撞见照片上温岚的笑容,不免又被感染。 “真是无忧无虑的笑容。”我心里说。 相框不远挂着两幅油画,雷锋和切?格瓦拉的头像,两人放在了一起。很久没有看到雷锋的肖像了。不免想起了小学时光。 “我爸弄的,都是他的偶像来着。”温岚又突然出现在身旁。 “你爸爸画的?” “不是,他哪有这种才能,请他一个朋友画的。能看出两人有什么相似之处吗?” 我摇摇头。 “你看,两人都有这两个流行的正面剪影肖像,都戴着帽子,帽子上都有个五角星。他们俩一个眼神向左,一个向右,反正都不朝前看。都是社会主义信仰者,都崇拜毛泽东。切写了摩托车日记,雷锋有雷锋日记。而且两人都英年早逝,为革命事业牺牲。” 我点点头。“是这样呢。” “我爸爸钻研出来的。他没事就钻研这些。” 我指指玻璃门橱柜,问道:“你爸爸是干什么工作的?教师吗?” “出海的。广州远洋运输公司。” “广运。”我想起大院门口的名牌。 “出海啊,不错。” “说不好听点就是跑船的。” “你爸爸是个很严肃的人啊。”我回到全家福前。 “哪里是。那个完全不是他。我不明白他照这张相时为什么做出这幅表情。像个教导主任似的,难看死了。” “喏,这才是真正的他。”她递给我一本厚厚的相册。这是他父亲的相片集,从青年到中年,学生时代、当兵入伍、工作时期,都有留影。这些照片中温岚的父亲无不是笑容灿烂的,即使到了中年,仍像年轻人那般无拘无束地笑。温岚无论从长相,还是笑容,都和父亲非常相像。 “有些搞怪,和现在的年轻人很像。”翻到一张她父亲刚参加工作穿上海员服时的照片,我说道。 “我爸爸是天生的乐天派。”她笑笑,站直倚在桌沿的身子,“我得到厨房了。” 我放下相册,随手拿起另一本相册,却全是鸽子的照片。四十几张之多,统计起来是十多只鸽子。每只鸽子都分别起了名字:白白、飞飞、小不点、叽叽、黑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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