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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圣诞节过后,新的一年随即来到。元旦除夕,大学城上空照例升腾起绚烂的烟火。全世界的人莫不如此,我从电视上看到人们欢呼的场面。而无论怎样欢呼,我们都一如既往地卷入不断流逝的巨大时间洪流中。

  期末考试日渐临近。我不得不逼迫自己认真看书,晚上去图书馆自习。毕竟我还是要考好成绩。

  一月中旬,我在岭园找了一份兼职。岭园全称岭南印象园,原址是练溪古村,练溪村是谷围岛上保存完好、规模较大的古村落。岭园即在其原址上扩建修缮而成,是典型的广府村落建筑群。镬耳形封火山墙,灰砖飞檐黛瓦,幽暗曲折的青石板巷道和低缓的台阶。古榕、月池、拱桥、祠堂、书院、神庙、戏台、文塔,不一而足。遗留的古屋供游人赏观,仿建的古屋则作为商铺之用。

  我打工的商铺便是其中一间。店名叫“红房子画家”。开始我不知道店名何意,后来才知道这是美国旧金山一乐队名字。店铺卖唱片、风筝、古玩、手工艺品和时尚杂志。卖得很杂。我的工作很简单,也很轻松,只需在周一至周四的晚上照看店铺。因为这几个晚上店主要陪他的女朋友。当班时间为七点至十点。

  店主叫陆铭,年长我三岁。剃光头,略略有点胖,体态憨掬。烟瘾很大,吞吐烟雾的间隙,眼睛像眺望地平线处孤独炊烟似的。总让我想起电视中看过的冰天雪地里独行的北极熊。脾气老好,说话柔声细语,永远笑嘻嘻迎人。他是广州人,原来在暨南大学读法律。但不知什么原因,他仅读了两个月便退学了。退学后他先在市区开了一间酒吧,今年初来大学城开了这间店铺。至于退学的原因,他始终守口如瓶。

  父母曾经苦口婆心规劝,但无济于事。况且在大学城开店铺坏不到哪里去,跟一群大学生朝夕相处,说不定哪天会回心转意。而且家底殷实——据说父亲经营房地产公司。

  一天上课,我早早地来到教室。本来坐在前排,打算认真听讲复习课。但距离上课时间还有十分钟的时候,我却犯起困来,哈欠连天。我便转到后排去坐,如果实在撑不住,可以安然地趴在桌面上小睡一会。

  我手托住腮帮,困顿地看着学生们陆陆续续走进课室。耳畔不断响起科泽莱克清澈纯净嗓音,脑中一片画家韦恩笔下出现隐约人物背景的迷离风景。昨晚和陆铭在店铺听了一整个晚上红房子画家乐队的作品。从第一张同名唱片《Res House Painters》,到《在五颜六色的山下》,再到《蓝吉他之歌》,我们一共连续听了四张唱片。一边喝茶,一边谈音乐。直到凌晨一点我才返回宿舍。一觉醒来,脑中便嗡嗡反复出现乐队零碎的音乐片段。

  当科泽莱克在我混沌的脑中唱完第三首歌时,上课铃打响。课室几乎满座,沉滞的空气里一阵阵低沉的喧噪,恍若炽热夏日午后海潮不断的涨落声。

  片刻,一个年轻人从门口进来,径直走上讲台,放下黑色皮包,利索地打开多媒体设备。学生们纷纷向他投以疑惑的目光。课室随即响起一阵轻微的哗动。正式上课铃响过后,年轻人介绍说他是见习讲师,由于给我们授课的教授到外出差,这两个星期的课由他代讲。

  年轻讲师戴宽边玳瑁眼镜,头发有点蓬乱,脸上有年轻人惯有的倦意,例如昨晚泡吧或彻夜上网,很晚入睡,不得不早早醒来。他似乎讲得不错,教室很快鸦雀无声。我却越来越困,倦意像八月沿海台风持续侵袭。只看见他翕动的嘴唇和荧幕上不断切换的Powerpoint课件画面。我到底抵挡不住强烈的困倦,很快趴在桌面上睡起来。

  “喂,起床了。”忽然有人碰我的肩。

  “是你啊,温岚。”

  “下课了吧,我们出去逛逛。”她脸色难看。

  我摇摇头:“还有一节课。你不用上课?”

  “逃课啊。你从不逃课的?”

  我点点头。

  “一次没有?”

  “一次没有。”

  “你可以评为中国全勤大学生了。大学有四件事是必须做的。翘课,挂科,拿奖学金,谈恋爱。前面两个最容易的。现在你就跟着我去完成第一项吧。”

  我摇摇头。

  “这是复习课。我快考试了。”

  “无所谓啦。借别人的笔记看一下就OK了。大学的考试很简单的。”

  我对她说我确实不想出去。

  “清树呢?”

  “我找不到他。他老是跟我玩失踪。”

  听她的语气似乎和清树闹别扭了。大概是心情不好吧,想我陪她出去散散心。我对她说要不上完这节课。她撅撅嘴,没说话就离开,经过讲坛时对任课老师说了几句,然后走出教室。

  我还想叫住她,但这时上课铃打响了。

  “蓝澄海。”这时任课老师忽然叫唤我的名字。

  我怀疑我是不是听错了。上大学以来,第一次有老师叫我的名字。

  “蓝澄海是哪位?”

  我慢慢腾腾地站起来。

  “你现在可以走了。”

  “啊!”

  “有个女孩找你。她跟我替你请过假了。”

  谁?肯定是温岚。这时全班窃窃私语。我急忙收拾书包。

  经过讲坛时,任课老师对我说道:“要负责任啊。”全班哄堂大笑。我面红耳赤地逃离教室。温岚果然在教室外。她看到我咯咯笑开。

  “你的脸怎么红成这样?”

  “你刚才跟老师说了什么呀?”

  “走啦。”她把我往楼梯口推。

  我们走出教学区,穿过中环路,然后沿着贝岗街走。气温在昨夜骤然下降,整个上午又没出太阳,天气很冷,我们不得不捂紧大衣走路。温岚走路走得比较快,我有时要加快步子才能与她并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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