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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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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秋抬起头来望着他,摸着他硬朗的脸。这么多年的面孔了——她想。 知秋并不因童年不幸而成为郁郁寡欢的忧愁少女。她总将内心缺失与伤害,以最大限度释放,对周遭没有容忍。因为无从容忍。 过去一直打架,惹事。母亲叶青已经对此感到失望并且放弃。发泄犹如一种生存渠道。知秋从不将往事搁置在内心,如寻常少女一样以至忧郁自闭。相反她其实很容易快乐,在洛桥时虽然在同学中相当骄横,以前却是和游泳队的队员交情很深的。 而康以明于她而言更加特殊,记得小学初中的时候,他总来学校接她下课。遇到怒气冲冲堵着她算账的家长,康以明就站在前面去帮她挡。不认识叶知秋的家长,都没有料想到打架的会是这样一个看上去瘦小单薄的小女孩。他们骂:看你这个样子,怎么会这么没有教养! 叶知秋从小就是一副豆芽模样,身体非常地薄瘦。以明这么高大,两人走在一起并不十分相称。但康以明自少年时代起就怜悯她,大约因此有特殊感情。 两个人什么都不多说,彼此之间比普通朋友多了一些什么,又比恋人少了一些什么,似乎更像兄妹。 接她下课,去街边吃小吃。也看电影,或者和其他队友一起出去逛街。少年时代的情谊,朗爽亲密,并无太多情爱成分。但也不是完全没有。 她喜欢的印有偶像封面的杂志在学校门口的报亭脱销,他便骑着自行车满城寻找,一家一家地问。买到了之后,下课去接她,送到她手里,看她欣喜若狂的样子。知秋家贫,她极少有新的衣装,但她又是非常爱美的女孩子,在游泳队仍留着长发,即便是旧衣服,也频频更换。以明把妹妹不穿的好看衣服,未经同意就拿出来送给她。又在采血站向军队和体校集血的时候,虚报年龄去献血,用得到的补助钱给知秋买了一条白色纱裙。 但是没有说过爱。也没有亲密的举动。互相也并不觉得彼此之间的关系就是爱情。 一个女孩若不信任家庭关爱——不论这关爱的能力如何——若她不信任,且寄希望和感情过多的于他人,早早走入世界探欢,多半需要走过一些苦难,短则赔上青春,长则赔上一生。女人若以世间为家,某种程度上是必有不幸的。知秋如是。 知道无从选择,所以说走就走,不习惯道别,也不暗示离开意图。但她毕竟会无助,也会在到了洛桥,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之后,想念过去的朋友,便尝试给康以明写信。她告知他,我在洛桥,在高中读书,也许要过几年才能回去。我想念你。能不能来看看我? 别的话说不出来,信写得生硬苍白。她不善表达,也觉得有些事情,无从表达。 十五岁到十八岁都不是适合被理解的年龄。她也再也没有遇到过过去从小一起长大的队友们那么亲密的朋友。在学校里打架,也再也没有人来帮她。同龄人对她没有畏惧,只是孤立与嫌弃。 9 而今康以明告诉我,叶知秋已经死了。当下想到此我十分哀伤。以明对我说起的时候,我从不信到信,竟也不过就是回忆起一句话的时间。 深秋落日这样宁静柔和,像一卷遗忘在纸上的诗歌。我在接受知秋死讯的时分,竟然想起的是在异国他乡生活时的海岸,山林间的鸟啾禽啁,又看见许多森林的绿色,甚至是鹿的身影,还有美丽河流静静穿越古老的城市和村庄——我为此不知所措望着窗外,犹疑着该露出怎样的表情来。眼前康以明已经低头不说话,我望向匆匆流动的人们,在清寒有风的窗外上来来去去,落日映照在他们的毛呢大衣上,勾勒柔和光晕。流落过那么多的地方,走得太急,以至于忘记回头看看:原来我没有这样多的时间和机会来一一记得。 知秋为何连死都要不告而别。 我胸中创痛,未来得克制,眼泪就滴了下来。两三大滴眼泪滚落得急促。我擦干,就再也没有了。 我于印记中见得的知秋,总是少年时代与我生活在一起的那个人。自她来到洛桥,我们便在阁楼上的狭小房间内共用一张大床。两人睡在一起,却几乎从无那种小姐妹之间的悄声夜谈——我以为会有的。 相较于她意图直接和效果迅速的睡眠,我总是很长时间无法入睡。知秋不论是在哪里,只要一贴到枕头,就很快入梦,睡得也相当死沉。她一直是非常落拓大条的人。许多事情在她这里缺乏感受。 刚开始的时候,我总在夜里醒来,看到身边突然多了一个陌生人,吓得要叫着突然坐起,瞬间又会反应过来,其实是叶知秋,于是又松一口气,慢慢躺回去。这样的动静,从来吵不醒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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