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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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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龙龙已经恢复了过来，冯洛华给我打电话，问我龙龙能不能再到大画室里做人体模特。我决定到古丽娅的家里，看一看龙龙到底恢复得如何了。古丽娅看见我，微微愣了一下。我走了进去，没有看到龙龙，龙龙在房间里？古丽娅笑笑，笑得有些勉强，欧楚，如果不是为了龙龙，你是不是打算永远不到我这儿来。古丽娅，瞧你这话说的。我总是觉得有些对不起古丽娅，她为了让我留在这里，为了我找到了龙龙，收留了龙龙。可是，我知道自己只能把古丽娅当成朋友。事实上，她真的是一个很好的朋友。如果她不对我怀有那些虚无缥缈的爱情就好了，我只不过是她年少时的一个梦。她固执地为这个梦在努力着，总有一天，她会发现，自己只不过是任性罢了。欧楚，我知道，你永远也看不到我。欧蓝、欧楚，现在又冒出来一个凌可冰。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想留在这里，能看到你，就满足了。古丽娅说。不，跟她们都没关系，没有她们，结果也是一样的。唉，真不知道应该怎么样才能让她明白。古丽娅，你应该回新疆去，龙龙可以由我来照顾。我说，姐姐、小沙子、龙龙，全是我欠她们的，我就是死了，也要还她们。古丽娅忽然给我一个拥抱，又迅速离开我，欧楚，无论如何，我还有希望的，对吗？我无言以对。龙龙不在。她接着说，说得很快，好像想借此平静一下她的情绪。她在沙发上坐了下来，端过一杯茶，呷了一小口，胸口起伏着。我觉得有些奇怪，冯洛华刚刚给我电话，龙龙不可能被他们接到画室里去了，她能上哪儿去？

　　古丽娅看着我，欧楚，你就不能坐下陪我说说话吗？怕我吃了你？古丽娅，我有事要跟龙龙说，然后还要到医院去看小沙子——一提小沙子，我的心就痛不可当。我跟你一起去看小沙子。古丽娅站起来，我给她带点好吃的吧。我心中难过，古丽娅，小沙子已经不能吃什么东西了。古丽娅沉默了一下，可怜的孩子。在去医院的路上，古丽娅告诉我，一个叫杜镜明的男人把龙龙带了出去，说要出去散散心。龙龙认识他，就答应了，杜镜明是什么人，你认识吗？古丽娅问我。杜镜明！又是他，他到底想干什么？为什么龙龙的事他也来横插一脚？我苦笑，一个画家，我以前的师兄。我不知道我的感觉对不对，我觉得你这个师兄好像很喜欢龙龙，那种喜欢近乎痴迷，我从他的眼睛中可以看出来。欧楚，杜镜明人可靠吗？古丽娅看来真的对龙龙很关心。他是个画家，对美丽的人体都会痴迷。我答非所问。你也是个画家，欧楚，什么时候给我画一幅肖像画吧。古丽娅忽然说，如果我回新疆了，也有个念想。

　　我又苦笑了一下，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画画了，我几乎要放弃画画了。古丽娅的手轻轻放在我握着方向盘的手上，眼睛热情地看着我，欧楚，什么时候都不要轻言放弃。我一振，层层阴霾里透进了一丝亮光，对，古丽娅，什么时候都不能轻言放弃。谢谢你，古丽娅。小沙子已经移到了一个单独的病房里，凌可冰不在病房里。我意外地看到了楚楚，她坐在病床边，握着小沙子的手。她真美啊——小沙子微弱的声音。我的心头一跳，小沙子说的她是谁？欧哥哥——小沙子看见了我，眼睛更亮了。我走过去，小沙子，你在跟欧姐姐说什么？小沙子看了看楚楚，没什么，欧姐姐——在给我讲人鱼公主的故事呢。人鱼公主——好可怜——欧哥哥，人死了——真的会变成泡沫吗？她的声音很小，说了这么多话，不由得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我怜爱地阻止她，小沙子，别说这么多话，你要好好休息。我说完，看了一眼楚楚，她的脸上出现了高深莫测的表情，也看了我一眼。

　　小沙子更瘦了，不，不能说更瘦了，本来她就已经没有什么可供她更瘦下去的肉，她只有皮和骨头了。她整个人快消失了，只剩下一双依然清澈无比的大眼睛。哦，我的小沙子，她正在消失，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我只能无能为力地看着她消失。原来，人是这么地无能为力，看着自己所爱的人消失，却束手无策。古丽娅阿姨——你也来了。小沙子对古丽娅笑笑，她虚弱得只能用眼睛来笑了。古丽娅站在病床的另一边，俯下身子，给小沙子掖了掖被子。被子底下，似乎什么也没有，小沙子这么瘦，被面上平平的，没有一点起伏。古丽娅疼惜地低声说：小沙子，对不起，古丽娅阿姨好久不来了。我很开心——这么多人来看我——真的——很开心——小沙子气喘吁吁。

　　乖乖，别说话了，闭上眼睛睡一会儿。古丽娅抚了抚她的眼睛。小沙子又看看我和楚楚，很听话地闭上了眼睛，我们三个人互相看了一眼，语言有时候是最多余的东西，尤其是面对着这样一个生命慢慢地在消失的女孩。凌可冰走了进来，我们三人悄悄地要退出去。凌可冰叫住了我。我们站在门外，面对面地站着。沉默了一会儿，凌可冰低低地说：我想给小沙子过一个最特别的生日。我看着她的样子，心里很不好受，医生怎么说？我不管见鬼的医生怎么说。

　　凌可冰飞快地打断我，我只想给我的女儿过生日，无论如何，我一定要给她过一个生日。你明白吗，欧楚？我的心软下来，可冰，我明白。我需要你的帮忙，我知道你是一个很好的时装设计师和画家，欧楚。凌可冰看着我。我可以为小沙子做任何事情。如果杀一个人可以把他的生命给小沙子，我也会毫不犹豫地去做。我斩钉截铁地说。凌可冰探头看了看病房里沉睡着的小沙子，告诉了我她的打算。我疑惑地看着她，这行吗？小沙子她——欧楚，我们都不要再骗自己了，小沙子，她要——死了。凌可冰很困难地把这个死字吐出来，然后脸色一下变得惨白。我轻轻地拥抱一下她，可冰，对不起。凌可冰只是我一次酩酊大醉后的牺牲品。可是，我完全没有想到，上天竟然以这样残酷的方式来惩罚我年少时所犯下的过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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