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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五

　　爸爸，居然，带女人回家！那个女人，正藏在爸爸和妈妈的卧室中，也许正躺在爸爸和妈妈的床上，妖艳的、性感的女人！我关上门，坐在床边发愣。我好像能透过墙壁，看见一个比妈妈要年轻漂亮得多的女人，得意地半躺在床上，拿着一面小镜子，带着轻蔑的笑，正在试用着妈妈的化妆品。我几乎被这个想象击垮，可怜的妈妈！蓝蓝，你没事吧？爸爸在敲门。我有事没事，有什么关系呢？你现在一定急着要赶我走吧，好跟那个女人鬼混！我心里委屈地大叫着，可嘴里却说：我没事，找到衣服了。我把运动衣塞进一个纸袋子里，照照镜子。我的脸有些苍白，我试着展开一个微笑，可是失败了。我拉开门，出现在爸爸面前，我走了，爸爸。我低着头，走向门口，我一心想快点离开，因为我的心中涌起一个冲动——一脚踢开爸爸卧室的门，然后为妈妈为自己狠狠地甩那女人两记耳光，再叫她滚。这冲动越来越强烈，我不得不握紧拳头和咬紧牙关来抑制它。如果换了是楚楚，她会怎么做呢？也许她会甩那女人两个耳光，更大的可能是，她跟那个女人结为同盟，为什么不？她可以对我和妈妈幸灾乐祸，更主要的是，楚楚跟那女人是一路货色，都是婊子！爸爸被关在门后，我靠在门上，这个时候我应该哭，可是我哭不出来，只是觉得无限沮丧。

　　7

　　爸爸变得很忙，他的借口是公司接到了一批外贸单，所以经常忙得晚上很晚才回来，周末也很少看见他的身影。妈妈似乎并不关心爸爸回不回家，她只要有麻将打就行了。有时候我看见妈妈蓬着头、黄着脸，也不好好收拾收拾自己就出去找三姑六婆打麻将的样子，不由得想起咖啡杯上淡淡的口红印来。我重新审视起自己的妈妈来。这么一审视，我忽然发现我有些不认识眼前这个不修边幅，说话时声音高亢尖锐的女人。她是我妈妈吗？我记得小时候印象中的妈妈，一张鹅蛋脸，绾着头发，又温柔，又干练。妈妈什么时候变成这副样子？我惊愕不已。难怪爸爸会另寻新欢！我最后不得不下这个结论。妈妈虽然比以前瘦了许多，鹅蛋脸也变成一张稍长的脸，可是，打扮一下，一定还是很漂亮的。我走进爸爸妈妈的卧室。妈妈在床上叠衣服，我坐在梳妆台边，玩着各种各样的化妆品。妈妈的化妆品还真不少，可她极少用它们，有些瓶子上都落上一层薄薄的灰了。妈，这些化妆品都挺贵的，你也不用，怪可惜的。我拿着一支深红色的口红在手背上试着颜色。都是你爸爸买的。妈妈都这把年纪了，还整天涂涂抹抹地弄成个妖精的样子，让人笑话。妈妈收拾好爸爸的衣服，开始收拾她自己的衣服。妈妈一点也不老，打扮一下我们一块儿出去，人家一定以为你是我姐姐。我在自己的唇上试着口红。疯话！妈妈笑笑。

　　爸爸喜欢看你化妆的样子，才买这么多化妆品吧。这口红的颜色看起来很深，涂在嘴唇上的颜色恰好，看来爸爸选择口红很有一手。你爸就这样，还以为自己是个小伙子呢。妈妈嘲笑道。你看看人家跟你年纪差不多的女人，哪个不是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妈妈，你也不怕爸爸……我自觉失口，忙停了下来。妈妈停止了收拾衣服，眼里有些狐疑，问我：蓝蓝，是不是你听到有关你爸爸的什么事情了？我哦了一声，笑起来，走到妈妈身边。打开妈妈的衣柜，里面有很多漂亮衣服，有些我从来也没有看见妈妈穿过，为了贪图舒适和方便，她总是穿着一套碎花的棉质睡衣睡裤，反正打麻将也就在楼上楼下或者在对门。我拿着一件紫绸晚装在妈妈身上比画着，好漂亮，妈妈，穿上让我看看。别打岔，蓝蓝，老实说，你是不是听到什么了？妈妈抢过衣服扔在床上，继续问我。哪有什么，我说说而已，提醒提醒你。妈妈，现在男人喜新厌旧的太多了。尤其是像爸爸这么有钱又英俊的男人，找个漂亮女人可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妈妈，你可要当心些！千万不要当黄脸婆被我爸甩了。我嘻嘻笑着。

　　妈佯装打我一下，蓝蓝，你才多大，这些事情轮不到你来关心。你只管上好你的学，给我考个好大学，让我也在别人面前骄傲骄傲。她继续收拾衣服。又是这种话，好大学，好大学，我耳朵都快听出老趼来了。楚楚在学校怎么样？妈妈忽然问我。我正准备出去，想了一下，不怎么样，好像跟一个男生好上了。还是这副德行。蓝蓝，你可不能学她，不然我打断你的腿。那男生是谁？妈妈警惕地看着我。我很讨厌妈妈的这副表情，我淡淡地说：不认识。就走出门去了。看见那个女人是在一家首饰店门口。

　　她很美，还不到三十岁吧，穿着一件黑色风衣，用一条黑红两色的头巾包着一头浅棕色的长鬈发，黑色紧身裤，一双红靴子，挎了一个很大的红包，非常鲜明地站着，引来了不少艳羡的目光。我注意到她不是因为她的美丽，而是因为她的神态。好像全世界的人和事都与她毫不相干的样子，好像她是从天上俯视着芸芸众生，带一点点不自觉的悲悯，这种悲悯又染着一种奇怪的风尘味道。我先是因为她的美丽看了她一眼，再是因为她的神态看了她一眼。当我走过去，回头再看她第三眼的时候，我的眼珠子差点当场掉在地上。我看见了一个男人，刚从首饰店里出来，递给她一个小小的红盒子。不用说，里面不是一条项链就是一个戒指，这个男人——他是我爸爸！天，天啊！就算有再多几个梳妆台的化妆品，再多几衣柜的漂亮衣服，妈妈也只能是一败涂地！这就是爸爸的情人，漂亮得能随时引发交通事故！爸爸把红盒子递给女人，女人微微一笑，轻轻地用脸贴了贴爸爸的脸，既高雅又矜持的动作。爸爸脸上表现出来的宠爱，我怀疑妈妈一辈子都休想得到，以前没有，以后更不会有。爸爸不是玩玩而已，他来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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