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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二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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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点累了,怀里紧紧抱着我的大包,背靠在冰凉的座位上,合上眼时不由自主想起压在手机上的那张纸,以及那个男人看似深情的眉眼,我在坠入睡眠的深渊前苦涩笑了笑,沉沉睡去。 那张纸条上我写下了这样几句话:你是很好的编剧,而我很想知道四年前你是如何看待我这个女配角,四年之后,你的手中又是怎样的剧本?四年之前,我毫不知情做了女配角,四年之后,请让我自己选择,做个路人。谢谢。从此不见。 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我被某个方向突然传来的婴儿哭啼声吵醒,睡姿不好,肩膀某个地方酸疼的厉害,手脚冰凉僵硬,我有些疲乏地睁开眼,火车站屋顶灰暗的光先冲入视线,疲乏地再次闭上眼,却觉得浑身不自在,再次睁开眼皮,与一双黑色深邃的眼撞上,愕然到大脑空白了几秒。 进入眼帘的分明是林白岩深幽深的眼,有些悲伤地低头凝望我,在并不算安静的午夜候车室,他忧伤的眉眼让我感到些许惘然。 有一刻,我以为自己做梦,以为自己再也逃不开,逃不开这样一双幽黑似海的眼睛。 我僵住,他见我醒过来,淡淡笑了一下,低低轻柔问:“醒了?” 他熟悉的低沉嗓音终于让我确定我不是在做梦,我这才发觉自己平躺在椅子上,头还枕在他腿上,在外人眼里,这样的姿势再亲昵不过,可是在我心里,没有比这更讽刺的事了。 我没有回答他,挣扎了一下僵着的身体坐起来,没睡好脑子有些混沌,蹙着眉静了一会,瞄了眼手腕上的表,时间是深夜两点二十分,候车室里的大多数旅客都已进入睡眠,有个别精神好的年轻人围聚在一起席地打牌,偶尔发出冲破黑夜静寂的欢呼声,彰显着青年人特有的放肆和活力。 身旁女人的孩子伊伊呀呀醒转过来,在她膝上烦躁扭动,女人本来暧昧地时不时看我和林白岩,这下注意力全集中在孩子上,用陌生的方言柔声哄了起来。 我的心往下沉,放低声音问他:“你怎么来了?” “我看到字条了。” 我微不可闻地低头撇撇嘴,冷哼着目视前方,喃喃道:“这个时间进我的房间……比我设想的时间倒是早了太多。” 转过头来嘲讽地看着他,有些挑衅地朝他浅笑:“也对,我也是今天才知道你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来着。” 此刻的林白岩早就不是那个平日骄傲自信的林律师,他眼里有两分挫败两分急躁两分哀伤,他耐着性子低声解释:“你想哪去了?我……只是晚上感觉出你有些不对劲,下来看看,没想到你……” 他支支吾吾没有再说下去,我也没有接话的心情,双方就这样沉闷僵滞着,而后过了好半天,林白岩才闷闷开口,语气有几分央求:“莫愁,天太晚了,这里人又多,我们回家好不好?那件事……我们心平气和的坐下来……不错,四年前我有愧于你,但我还是希望你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我会解释给你听,我保证没有丝毫保留。好吗?莫愁,我们先回去。” “事到如今,你认为我还能心平气和吗?”我不带情绪地平静回答。 这强势男人破天荒的放低身段哀求并没有让我冰凉的心温热起来,我并不看他,想也没想的冷冷拒绝:“我该是回家的时候了,你走吧,你救过我一次,但当初我也救了你一次,我们谁也不欠谁了,就当不认识过吧。你请回。” 最后三个字我咬着牙说出口,瞬间拉远了我跟他之间本来逐渐拉近的距离,属于情侣的亲近不在,我客套地一如当初刚遇见,心里明白我跟他已经再也回不到几天前的亲密,我们之间的关系本就脆弱如丝,因为没有良好的基础,所以任何外力都能摧毁联系我跟他之间的纽带,而等真相被残酷揭开,我才惊觉自己就是个彻彻底底的笑话,明明所有人都说着莫名其妙的话,意味不明地看着我,嘲笑我,我却蒙住眼睛一头扎进所谓“爱情”的网里,睁开眼才发现他给我的是走在钢丝上的“爱情”,四年前我是个天真无知的傻瓜,四年后我还是没有长进,如果我再留下来跟他回去,我想我会恨这样无原则的自己。 “装作陌生人?”身旁存在感强烈的男人几不可闻地低低嗤笑,带着股轻微的自嘲,他忽然紧皱眉转过脸,发狠盯着我:“我昨天还在做着和你组建一个家庭的美梦,今天你却告诉我要把我从你生活中彻底挪开,我不接受,我完全不能接受。” “你没有立场不接受,你知道原因。” “是……我知道我是这世上最没有立场挽留你的人,可是即便没有立场,我还是来了。” 他沉重的声音一阵一阵敲在我心头,在身旁小女孩的啼哭声中,他说:“莫愁,我认识了你四年,这四年里,我总会想起,在这个世上,我亲手毁了一个女孩子的幸福,但是哪怕是现在,我也不后悔四年前所做的一切。我不后悔。” 心被那铿锵有力的嗓音敲得扯痛起来,神情恍惚地看着远处莹亮的灯光,苦涩地说:“不要再说了,我不想听。” “不,我要说,我要你听着,我那么急着抓住你,只是因为我……” 我突然火冒三丈,再也做不到平静地聆听,聆听他口中满满的爱意,往常听来脸红心跳的爱意,此刻却有种虚伪至极的感觉,听着就很刺耳,更别提接受。 “够了。”我倏地站起来呵斥他,怒气冲冲地弯腰拎起我的大包:“林白岩,你有什么权利要求我听你讲话,你有什么立场?你知道踩踏一个人的信任的后果吗?我知道你要说些什么,但是我一个字都不想听,不要拿出你做律师的巧言令色对付我,你不过是个骗子,我不再信任你了。” 我牙关一咬,从齿缝里蹦出一个一个字,说:“你把我对你所有的信任都碾碎了,不要提什么喜欢不喜欢,你没有资格。” 我们这边的争执惹来不少百无聊赖的视线,有旅客开始叽叽喳喳小声议论,还有人调笑,甚至有熟睡的人被推醒,被怂恿着不要错过这精彩午夜场。 对于周遭因我而掀起的喧哗,我脸红了一下,林白岩却置若罔闻,只是抬头用幽深的眼怔忪望着我,他的安静与这时的环境分外格格不入,原本意气风发的脸有抹不去的落寞和疲惫,黑亮的眸子忽明忽暗闪了闪,却最终归于沉默。 对峙中,他望着我的眼竟然让我觉得莫名悲伤,好像眼里有千言万语要述说,却是一切尽在不言中。 作为所有视线的焦点,我不自然地微低头,再也不想在这个地方多呆一刻,我轻声对眼前这个面色难看不发一言的男人破釜沉舟道,:“我们就这样吧,不要再来找我了。” 说完,最后再深深看一眼他被神眷顾的好看的脸,毅然转过身大步离开。 在人们的注目礼中我迈着步子,穿过晦暗的过道,脑中划过第一次在山上见到他时,他睁开眼看我,泥泞不堪的脸有一瞬的恍惚,或者说是震惊,他也是这样怔怔地盯着我看,眼底并没有一般人劫后重生的恐惧,更没有惊慌,只是安静地看着我,视线灼热。 我终于忆起他那天伏在我背上说过的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他说:是上天的安排。 这一年最冷的季节里,我口中呼出的白汽袅袅消失在城市冰冷的夜里,我把冻僵的手放进口袋中,突然感到难以抵挡的寒冷侵蚀全身,我快步向前走,越走越快,一如我此刻的心,多么迫切的期待明天黎明初升的太阳,多么迫切的渴望新一年的来临。 这一年的悲伤,已经汇成河,淹没了我所有对于幸福的遐想,那一年小桥流水边上的算命师傅是对的,我这一年的眼泪太多太多,而我,已经厌倦了泪水这种东西。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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