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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四


  窗外有干枯残叶被风卷进了旋涡中,打了几个转,我看着窗外那团混乱娓娓道来。

  “自始至终,师兄你在我眼里就是个谜团,你为什么上山,为什么又不声不响地下山,这些我都不知道……以前我很好奇,那时小,觉得猜谜很好玩,但有些事情我也想通了,再难的谜,也需要谜面,没有谜面,那就不是猜谜,只能说是胡思乱想了。”

  窗外的叶子盘旋了一阵,终于稳稳落地。

  我似乎能听到它在萧瑟的冬夜里无奈叹息。

  “师兄是个谜题,甚至不给我谜面,我只能胡思乱想,但是你走之后也真正想通了,我终究不是师兄在乎的人,因为不重要,所以……”你没有回头望我,哪怕一眼。

  师兄已经默不作声地燃起一支烟,点火的手甚至有些战栗,他狠狠地吸了一口,垂头吞云吐雾。

  “师兄问我恨不恨你,其实你言重了,是,我是恨过你,恨你消失得太干脆。以前我的世界支柱不多,我爸、师傅,还有师兄你。后来你走了,我的世界空了下来,现在我爸也走了,我就只剩下师傅了……”

  我死死地盯着风中的那片生命凋零的残叶,眨了眨眼将眼眶中的泪逼了回去,一鼓作气继续说道:“所以师兄,我恨不恨你不重要,我不重要,只是你偶尔回去看看师傅吧,你成家立业了他老人家也开心,他年纪大了……一年不如一年了……”

  师兄皱着眉猛吸烟,整个人被圈在一团缥缈的烟雾中,我知道他在认真听。

  男人和女人表达情绪的方式究竟不同,女人用眼泪,至于男人,也许用烟丝。

  这时服务员小姐过来,笑吟吟地劝说:“先生,很抱歉,因为这里有其他客人,您是否可以去吸烟区吸烟?”

  师兄点头示意明白,冲我吩咐道:“你先吃着,师兄去外面抽两支烟。”

  而后他起身大步离开。

  晚风太大,路边那片叶已经不知去向,直到它消失在我的视线,我才回过神来,扫了一眼桌上几乎没动过的海鲜大餐,又动手吃起来。

  平时真的极少吃到,我可不能暴殄天物。

  吃蟹间,短信声在口袋里响起来。

  田鸡发来的。

  ——今天碰到陆丝,我无意中告诉她你回来了,她问你的号码,我……我无意中告诉她了。女侠,不要打小的如花似玉的脸。

  ——不打你,掐死你倒更清静。

  ——对不起,她一直追着我要,我寻思着她迟早要迫害你,还不如早点迫害,你也好早投胎不是……

  ——行了知道了,黄泉路上我会找你一起陪。

  这顿饭吃得我心不在焉,不禁苦笑,该见的人一个也躲不掉,命运究竟是不允许我做只缩头乌龟。

  可是又有什么好怕的呢,千疮百孔的人生,千疮百孔的人,哪怕我身上的孔比别人多一些,我已经学会不喊疼。

  她向我炫耀幸福又怎样,那就微笑祝福她。

  师兄面容萧索地回来,整个人倒没有了往日的自信生气,坐下以后更是一言不发。

  我假装无事人一般指指餐桌,含混不清地道:“师兄快吃,都冷了。”

  我游移地瞥了他一眼,他再次选择沉默,这是他一贯的风格,猜不透,我已经习惯了。

  我低下头胡吃海塞,却因为吃得太急,事后忘了海鲜的滋味。

  这顿晚餐,真是再糟糕不过。

  吃完饭师兄送我回刘叔叔家,照旧一路无话,到了小区已经是八点,此刻万家灯火,夜空一轮月,越发寂凉如诗。

  每一夜,每一刻,月亮之下,总会发生一段属于夜晚的故事。

  或者美丽,或者悲伤,或者混乱不堪。

  下车前,我静静地在车上坐了一会儿,远处一只野猫在斑驳的树影中蹿过,我勉强地笑笑开口:“师兄,对不起,再见面说了这么些不中听的,你别往心里去,我现在是怨女,窦娥都没我哀怨呢。”

  师兄抿唇不说话,只是用夜一般的鹰眼凝望我。

  “那……再见。”我下车朝他挥挥手,然后转身恍恍惚惚地走进黑夜中,死咬着唇。

  而身后窸窸窣窣响起一阵声音,待我回过神,一双臂膀已经在背后牢牢地圈住我,我惊得忘了动弹。

  师兄将头埋在我的肩膀,温热的呼吸喷在我赤裸在外的皮肤上,此刻我们是如此贴合。

  师兄的呼吸有些急乱。

  “莫愁……”

  我屏息不说话,实在是惊骇到极点。

  “……你对我来说很重要,重要到这四年我不敢想起你……对不起……”

  我不说话,眼角流下冰凉的东西。

  “……我爱你,但是对不起……我给不了你幸福。”

  我默默地转过身,师兄松了手,将环着我的手放下,近乎忧伤地凝望着我。

  而他黑瞳中的我已经泪流满面。

  眼角的泪滑进了嘴里,尝起来咸咸的,还有点苦,我哭笑了一下:“师兄你好残忍,真的好残忍。”

  师兄不语,只是痛苦地看着我,我恨极了这种沉默,难以抑制地激动起来,而他眼瞳中的我开始变得咄咄逼人。

  “你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为什么是现在?……四年前你有的是机会,你明明知道我喜欢你……”我的嘴唇止不住地颤抖,声音也小了许多,“那时候我是那么那么喜欢你,只要你对我笑一下,我就能开心一整天,我努力让你不讨厌我,努力让你喜欢上我,可是你做了什么?我问你,你做了什么?!”

  “莫愁……”师兄动了动嘴唇,却又颓丧地选择沉默,他也许无话可说。

  他只是悲伤地望着我,目光像一片深海,深邃到让人触不到海中央。

  “师兄,我遇到过很多可恶的人,而你,最最可恶!你不该对我太好,不该宠着我,你让我以为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孩子,而我只需要等着有一天你对我说‘你喜欢我’。”

  我近乎哽咽,身体因气愤而颤抖,我绝望地摇摇头:“可是你一直不说,你让我猜,你让我猜了快五年,在我一点都不想再猜谜的时候,你突然给我谜底,你到底想我怎么样?”

  师兄的眼眶已经湿润,伸手想抱我,我却退了退,与他拉开些距离。

  我用手抹一把泪,调整了下不稳的呼吸,心酸难抑的心情也有所平息,抬头望着乌云后面那轮月晕,我的脆弱几乎一览无遗:“你知道这四年我是多恨自己自作多情吗?你走以后,我以为你想起我,至少也会写信给我,可是你没有,我就骗自己说你很忙,很忙很忙……”

  越想越心酸,眼泪又成串下来:“你没有写信给我,我倒是写了很多封给你,塞满了抽屉……你走后的第二年我才清醒过来,我在你眼里根本什么也不是,什么也不是,你甚至没有告诉我怎么找到你。”

  我冷冷地回过头盯着师兄,笑得冷冽决绝:“师兄,对一个什么也不是的人说‘我爱你’,你不觉得自己很矛盾吗?”

  “这是我欠你的。”师兄的声音已经低沉得吓人,像是死死压抑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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