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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〇


  原本她只想找深圳市内的公司落脚,不拘规模大小。但一再碰壁后,她不得不把目标放向深圳关外的工业区。那边的工厂找办公室文员一般对学历的要求不会太高,中专职高都可以,反正能做事就行。修改目标后,谭晓燕终于在关外一家港资厂找到了一份总务文员的工作。包吃包住月薪一千,工资待遇和工作环境都不能与之前的广告公司相比,但也没办法,她想先做着再说吧。

  谭晓燕由深圳市内“沦落”去了关外,秦昭昭还怎么过去玩?一来没有住的地方,她们厂宿舍不准员工带人进去住宿。二来就算让住,住在关外也没啥好玩的,每天从关外进市区去玩的话就得在公车上摇晃一两个小时。又费钱又费时间。算了,她还是不过去给她添乱了。

  谭晓燕的工作找得这么困难,秦昭昭不由也为自己明年毕业后的就业担起心来。在上海找工作的难度比起深圳会只多不少,她的大学生身份虽然说起来比谭晓燕的中专生要好听一些,却也占不了多少优势。大学扩招后,曾有人不无揶揄地说过:“现在的大学生就像大白菜一样不值钱了。”

  秦昭昭读初中的时候,大学生还是公认的天之骄子。可是不过几年光阴,大学生就迅速贬值到与大白菜相提并论了。她没能赶上大学生风光无限的黄金时代。如今除非是名牌大学毕业生还有点竞争力,普通一本大学的学生都不能算什么了。

  徐瑛和章红梅的男友据说都是复旦高才生,都将百分百被保研。她俩“夫唱妇随”地决定也考研。到了大四,准毕业生们的前途无非是三条路:要么考研;要么出国;要么就业。她们选择考研,既能和男友一起继续校园爱情,又能暂缓就业压力,而读个几年研究生后也能在人才市场更具竞争力。实在可谓一举三得。

  秦昭昭没有想过考研,父母供她在上海读这四年大学已经相当吃力,如果还要继续读下去,岂不是增加他们的负担吗?毕业后还是早点参加工作赚钱,让操劳半辈子的父母也享享她的福。

  谢娅和秦昭昭同样没有考研的打算,原因也和她一样。她说父母供她读书供了十几年,不想再让他们那么辛苦。

  国庆长假后,谢娅容光焕发地回到宿舍,恋爱中的女孩就是显得格外漂亮。秦昭昭半真半假地抱怨了她几句“重色轻友”之类的话,她只是笑:“你就抓紧时间骂我吧,等我搬走了你可就骂不着了。”

  谢娅是回宿舍收拾东西的,她准备搬去和欧阳浩一起住了。秦昭昭不难猜出七天未归的她一定是和欧阳浩的关系有了实质性的突破。

  “你们……那个了?”

  这个问题其实根本不必问,但秦昭昭还是忍不住问了。谢娅脸颊晕红地点点头,并悄声说:“那个……真的很美好。”

  谢娅没有详细告诉秦昭昭“那个”究竟怎么个美好法。她只说当初在会所兼职时她之所以坚持不陪客人出台,就是想把自己的第一次留给自己喜欢的人。而不是由那些皮肤松弛眼角打褶的大叔在她最美最好的青春一页上打上烙印。现在她和欧阳浩一起完成了这重要一页的书写,她的满足和快乐洋溢在眼角眉梢。让秦昭昭无端端地生出满怀怅惘……

  谢娅搬走了;方清颖早就不住宿舍了;常可欣忙征婚忙翻了天,几乎每天都要和不同的征婚对象见面,也鲜少来宿舍露面;章红梅和徐瑛两个也一起租房住到校外去了,说是考研复习更安静。原本住着六个人的宿舍,如今只剩下秦昭昭孤家寡人一个,怪寂寞冷清的。

  深秋时节,露愈重,霜愈浓,冬天一步步走近了。

  立冬那天,秦昭昭得知了乔穆的姐姐乔叶去世的消息。那天是周末,她像往常一样打电话回家跟父母说说话,结果她妈妈告诉了她这个噩耗。她说乔叶前几天就因为病情加重住了院。拖到今天实在不行了,上午十点多钟时间咽的气。当时圆圆还在学校上课,她爸赶紧打发人去接她来见她妈最后一面。可怜的孩子哭得死去活来。

  “听说乔叶临死前求方正平以后不要再娶,她不希望圆圆有后妈,怕孩子会受委屈。可是方正平还不到四十,还有大半辈子要活呢,怎么可能不另娶一位呢?我想这事他恐怕很难做到。”

  的确很难,三四十岁的男人没个老婆则家不成家,方正平的丧妻之痛早晚会过去,日后若能遇上合心意的女人再娶一个也不为过。圆圆的命运,就全在这个后妈好或不好了。话又说回来,即使是好又怎样?穆兰当年也不算是个恶毒的后妈,但乔叶就是怨恨她,觉得她和她的儿子抢走了她父亲对她的爱。后母也难当啊!

  乔叶的死虽然是早能预料到的事,但死讯真的传来,秦昭昭还是难以抑制的震动和难过。虽然她与乔叶并不熟悉,更无私交,但不知为什么就是觉得难过。尤其是想到可怜的圆圆时,那种难过加倍滋生。因为圆圆让她想起了当年同样遭受丧母打击的乔穆……

  用颤抖的手指,她给乔穆发了一则短信,简洁的七个字:乔叶今天去世了。

  看完短信,把手机塞回裤袋时,乔穆的手有些微微颤抖。

  乔叶去世了——这个他曾经十分仇视与憎恨的异母姐姐终于死了,他就算不感到解气或高兴,起码也该无动于衷吧?可是为什么,那条短信落入他眼中时,心会蓦地一震,双手会不由自主地颤抖?

  乔穆不承认自己是因为难过。他怎么会难过呢?乔叶与他虽然名为姐弟,但根本没有姐弟的情分。父亲在世时,他们的关系就很淡漠。父亲一死,更是撕破脸皮翻目为仇。他对这个姐姐没有爱,所以她的死不会让他难过,他只是——心陡然间觉得很乱。

  乔叶死了,她这么快就死了。爸爸死了,妈妈死了,现在连这个他已经发誓不认的异母姐姐也死了。乔家曾经的一家四口先后死去三个,只剩下他孤零零的一个人——乔家只剩他一个人了,这个认知让乔穆感到一神彻骨的悲哀与伤感。

  这天晚上,乔穆坐在琴前反复弹奏着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惊涛骇浪般的琴声响彻整间屋子。弹着弹着,他不可抑制地泪流满面。

  25

  寒假前,乔穆给秦昭昭打电话,问她打算买几号的火车票回家过年?

  “我也要买票回家,方清颖说她能帮忙买到卧铺票。我想你这时候买车票也很费劲的,让她顺便买两张,到时候我们可以一起走。你看行吗?”

  她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啊——行!当然行!”

  自从方清颖认识了乔穆以后,秦昭昭就很识趣地不再老往他家跑了,也很少和他联系。她是田螺姑娘,他需要她的时候就会从壳里跑出来;他不需要了,她就静静地缩回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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