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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莉莉旁若无人地给何小兵讲述了她和那个职高男离家出走的全过程,听得出来,她和职高男已经分了,并且分得毫无眷恋,一口一个“那孙子”、“那王八蛋”、“那傻B”。当年到了北京下了火车后,两人排队买去深圳的火车票,当他们挤到窗口,得知晚上就有一趟去深圳的火车时,一掏兜,发现钱没了。两个踌躇满志的人,顿时蔫了。两人在北京站北侧的长安街路边坐到天黑,坐到肚子饿。职高男问顾莉莉怎么办,顾莉莉说,没事儿,你去哪儿我都跟着。职高男说,我没有钱,哪儿也去不了。顾莉莉说,你想办法找点儿钱。职高男说,我要是有办法,还至于坐到现在。顾莉莉站起身,往人多的地方走去,职高男问她哪儿去,顾莉莉说,挣钱。她小时候学过画画,长大了也没扔下,时不时还画画,如果不出走,还打算考美院,这次离家出走,也没忘带着画画工具,还计划着到了风土浓郁的地方写写生。顾莉莉拿出纸笔,画了一张刘德华,下面写了几个字:画像,每张八元。当街上没人的时候,顾莉莉数了数挣到的钱,一百三十块,有人给了十块,没让找钱。职高男笑了,说他都饿疯了,赶紧吃饭去吧,结果吃饭就花了六十多,剩下的钱不够住店的。职高男说,没想到这儿的旅馆这么贵,早知道这样我就少点个菜了,要不然你再画两张吧。顾莉莉说,给谁画,给你画,街上哪儿还有人!最终,还是顾莉莉拉开一辆停驶的公共汽车,两人在里面凑合了一宿。第二天,天刚亮,职高男就叫醒顾莉莉,说她该画画去了。这样的生活维持了两天后,职高男说,你要是不回去,我可回去了。顾莉莉问回哪儿,职高男说当然是回家了,顾莉莉说滚吧。职高男说,你给我一百块钱路费。于是两人就分道扬镳。顾莉莉说,我还以为他是个爷们儿呢,原来也是个蛋,判断一个男人,别看他多会打架、身上多少个刀疤,得看他碰到事儿以后什么样。顾莉莉不回家,一半也是因为赌气,如果自己能在北京待下来,就更证明那个职高男是个song蛋。顾莉莉靠画画,在北京活下来了,因为她是个女的,还颇有姿色,让她画像的人不少,有时候还排队,借机搭讪,很快顾莉莉又找了一个北京的男朋友,但是不久后,又分手了,这时顾莉莉已彻底能在北京立足,她找到一份画设计图的工作。后来,顾莉莉听说父母一直在找自己,便拿着攒了两个月的工资回了一趟家,跟父母说自己去北京上班了,活得挺好,看看他们就回去继续上班。父母看着桌上的钱和顾莉莉画的设计稿,默认了顾莉莉自己选择的这条路。

  顾莉莉说这次回来,是因为职高男结婚了,娶了个比他岁数大的女的,那女的离异带个小孩,有自己的买卖,职高男跟着她干,其实跟吃软饭差不多。顾莉莉要看看那个改变了她命运的职高男是如何开始他自己家庭生活的。

  听顾莉莉说完,何小兵也坐累了,起身活动了一下,一回头,发现身后那排的旅客,正趴在座椅靠背上,嗑着瓜子饶有兴趣地听着顾莉莉的讲述。

  顾莉莉给何小兵留下自己的电话和QQ号,说:“以后有什么事儿就找我!”

  何小兵问顾莉莉在北京做什么工作,顾莉莉说,别老问人家干什么工作,在北京,很多人没工作,也一样活得有声有色,只要有本事,可以没工作。何小兵还不太明白顾莉莉的话。

  下了火车,两人不顺路,顾莉莉坐地铁走,分开前,顾莉莉又说了一遍:“有事儿给我打电话。”然后下了地铁。

  何小兵停在一个小摊儿前,买了一包“中南海”,他觉得要融入北京,就得抽“中南海”。然后又找了个公用电话给刘虎——就是那年去何小兵老家演出的那乐队的主唱——打了一个传呼。

  过了一会儿,刘虎回话了,何小兵自报了家门,刘虎几经何小兵提醒,才想起他,说:“我还以为是演出商呢,有个演出商要找我们走穴,也姓何,你找我什么事儿啊?”

  何小兵说:“我刚到北京,给你带了一条我们那儿的烟。”

  刘虎毫不客气地说:“你是要把烟给我吧,行啊,我告你地址,你过来吧!”

  何小兵记下地址,一打听,到刘虎那儿得坐两个小时车,他决定先去学校报到,办完手续再去找刘虎。

  何小兵坐上开往学校的公共汽车,走长安街,经过中南海的时候,何小兵掏出兜里的“中南海”对比了一下,并没有发现二者有何相似之处。

  汽车驶过天安门,广场上摆满了鲜花,准备喜迎国庆,喷泉变换着各种组合,喷射出造型各异的水柱,国旗迎风飘扬,下面站着几个挺得笔直的士兵,一动不动,任人们以他们为背景拍照留影,人民大会堂、历史博物馆像两个装了一肚子秘密的老人,安静地待在那儿,毛主席在照片里笑吟吟地看着下面的车水马龙。何小兵看着车窗外想,要是能在这儿办一场摇滚演出,那可牛B大了!

  下了车,何小兵一路打听,终于到了自己即将在这里生活四年的学校。青灰色的主楼、破烂的车棚、没有多少植被的道路、恶俗的挂钟——四个面儿的时间还不一样。这些看上去和自己的想象相去甚远,丝毫看不出有“象牙塔”、“天之骄子”等词描绘的那种诗意和浪漫。

  一群新生和父母在校门前留影,高年级的男生——刚入学的男生不敢这么放肆——穿着拖鞋,和女生拉着手,招摇过市,有的干脆让女生坐在他的腿上,不知道两人在腻味什么,只见男生的手在女生的衣服里游走,女生半低着头,含羞而笑,还有的情侣旁若无人地接着吻,异常狂野。何小兵听说大学开放,没想到能开放成这样。

  何小兵找到自己所在院系的迎新生摊位,报了到,去财务科交了学费、住宿费,然后领了脸盆、被褥、宿舍钥匙,就算办妥了。

  往宿舍走的路上,一个男生穿着短裤坐在路边,露着一腿毛,一头油腻的长发在后面系了个小辫,弹着吉他,拿拨片儿的手里还夹根烟,身后立着一块黑色的纸牌,上面用红色涂料洒脱地写着几个大字:“摇滚社团招募新人”。

  何小兵好奇地走上前,问道:“招募什么新人?”

  “一切热爱摇滚乐的有为青年。”小辫说道。

  “加入后干什么啊?”何小兵问。

  “交流心得、切磋技艺、分享音乐、一起战斗!”小辫说。

  “那我报个名。”何小兵说。

  “行。”小辫放下吉他,掏出一个本说,“你登个记,然后交三十块钱。”

  “怎么还交钱啊?”何小兵问。

  “活动经费。”小辫说,“到时候我们还请老师来教吉他呢!”

  何小兵交了钱,小辫拿出一本收据说:“给你开个票,我们摇滚社团不像那些社团,‘眯’新生钱,我们的每一分钱开销,都有账可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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