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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


  所以走进店里,一身燥热被迎面而来的空调吹散时,她首先想到的是“吃意大利面好还是拉面”,却在下一秒跳跃到“最近的医院是哪间来着”,再然后,她就没有意识了。

  也不知道昏睡了多久,她眼球费力地转动着想要撑开眼睑时,隐约闻到了苹果的香气。小时候,她因为长了一张苹果脸而老是被大人捏着玩,连带着也就开始讨厌苹果。可后来为什么又不抗拒了呢?

  从模糊一点点过渡到清晰的视线里,出现了一个惬意地坐在窗边削着什么的男生。风从敞开的窗户里呼呼地灌进来,把窗帘掀得老高。他反复将阻挡在眼前的窗帘拢到身后,却敌不过大风,只得将椅子又往病床挪动一点,直到窗帘再也无法挑逗他。

  她盯着他看了那么久,久得能看清他手背上的青筋怎样随着他削苹果皮的动作而鼓动不停。

  “HI~”女生的口气轻松得仿佛他们是在哪个K房或者餐厅不期而遇。

  伊一没有回答,但他流畅的削苹果动作停滞了一下,那延绵不断拖了好长的果皮就这么断了。又过了几秒钟,苹果削好了,一边果肉开始泛黄。伊一若无其事地咬了一口,才慢条斯理地说:“HI~”

  “我以为那苹果你是削给我吃的。”

  “你想吃?”

  “我只吃没有皮、切成小块小块的。”

  就差再指明要切成小兔子一样的形状了。宁霁觉得自己好像退化成一个读幼儿园的小孩。可那又何干呢?阳光太柔软,连带着空气、视线触及的世界、声音、医院独特的气味都变得柔软起来。

  伊一将苹果切掉一半,然后再把完好的那边切成小块,一点点喂到宁霁的嘴巴里。

  “挺酸的。”他一边抱怨一边咬着果肉。

  “我倒觉得很甜。”宁霁不怕累地眨巴眨巴眼。

  小时候的她其实并不是讨厌苹果的味道,她只是懒,懒得削皮懒得切块甚至懒得洗,却又不喜欢整个拿着吃。虽疼爱却不娇宠她的父母自然不会给她削,于是她有一段日子看到苹果都感觉酸酸的。直到那个小男孩出现。

  贫血加轻度营养不良,观察一晚就可以出院。伊一完全可以买来几本杂志打发她,却留了下来陪她到天明。

  医院准时十点关灯,就算什么都看不见,宁霁还是把面朝向沙发的方向。太安静了,她甚至听到他如潮汐般规律的呼吸声。

  “哥。”她喊。

  单调的音节或轻或重地重复了十来次,不是足以将熟睡的人吵醒的音量,宁霁却笃信伊一听到了。在她以为他坚决不会回应时、眼皮也开始沉重起来时,低低的压抑着什么的男声才不慌不忙地响起。

  “睡吧,小宁。”

  出院后的宁霁可谓满面春风,她嚣张得就差顶着个“来打我啊”的牌子绕城跑上一圈。她每天放学都会到伊一的店里打发时间,每次都装模作样地拿出课本或者深刻的文学小说,却总是几个小时都没翻动一页。伊一刚开始还被这种紧迫盯人法看得很不自在,到后来已经练就“管你去死”的神功加护了。

  看不过眼先发话的,反倒是陶乐斯。

  “你叫一杯果汁就坐一个下午就不觉得羞耻么?”

  “你饿了就直说吧,姐姐点个意粉请你吃。”

  陶乐斯深呼吸了几口气,才忍住没将擦桌布扔到那张表情白烂的脸上。和宁霁比面皮的厚度是完全没有意义的,就是用锤子凿上一亿光年也不一定能凿出一个小洞。

  所以陶乐斯淡定了,她想了两秒,再开口时笑得很是亲切:“怎么最近不见你的阳光少年?”

  宁霁的气焰被无情地灭掉了。和颜柏吵架是上周五的事,周末这两天,颜柏给她打过几次电话,都被她无视了。男生似乎也来了气,不但没有给她发表达歉意的讯息,也没有像往常般一放学就到校门口等她。

  她几次都想主动打电话给他,却往往是拿起手机对着那个号码发呆,不知不觉就流失掉所有的勇气。她这次做得过火了,可她又无法低下头认错。

  “或者他早就另结新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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