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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我说:"这是最后一次,小样儿给我记着!"他听我这么说,立马又活过来了,赌咒发誓地跟我保证没下次了!还一个劲儿说:"我就知道没问题!我姐是谁啊!"手舞足蹈跟一小孩似的,我真怕他拿"大切"当碰碰车开。

  坐他车上就开始胃疼,十个小时就喝了杯咖啡,苦涩苦涩的,正常人都受不了,何况我还是一有病根的,心想那些宣称自己爱喝咖啡的,十个里九个在那装有气质呢。

  "怎么了?"从后备镜里看见我脸色都变了,展翔语调也变了,"胃又疼了?"

  我捂着肚子皱着眉,特气势地挥挥手,谁让这是"公伤"呢?只要别因公殉职,就又能心安理得地欺压展翔半辈子。

  刚念大学的时候,老爸老妈不在身边,罗昊又是学生会的"领导",整天忙,我好不容易蹦达出来自由了,吃饭老是有一顿没一顿的,要么几天都不吃一顿,要么就跟这帮祖宗出去胡吃海塞。

  第一次犯的时候,是和叶子、展翔吃完火锅,刚把叶子送回家,我正跟展翔在车上贫呢,突然就闹起来了,疼得我从后座上滚到车底,还以为要死了,拉着展翔的手跟他交代遗言。什么"我们家的狗就托付给你了","要是死得太难看,可不许让我们家'耗子'看见……"

  展翔脸都绿了,抱得我死紧,平时嘴贫着呢,那会儿就会说俩字--"没事"。反复地念叨,跟中邪似的。然后下车打了辆车才走,说是怕我神志不清咬个舌头啥的,其实我知道,是他手哆嗦地把不住方向盘了。再次睁开眼整整吃了三个月的流质食品,这群没人性的足足笑话了我四年。

  听展翔问,我好不容易腾出口气说:"应该没事儿,这几年也不常犯,可能今天饿的时间太长了。"他说:"你挺会儿,怎么也得吃点热乎的。"我刚想说这大半夜的,哪儿还有热的吃?车一打轮儿进了一高级住宅区,他抱着我就上了电梯,"我在这儿有套房。"

  展叔工作忙,展婶喜欢开车在北京郊区四处溜达,展翔工作又没点儿没地儿的,东南西北一到四环,到哪儿都有展家的宅子,比罗昊他家更像做房地产的。平时定期找一钟点工打扫着,偶尔用着了才来住。

  展翔把我放沙发上,倒了杯热水,变戏法似的从兜里掏出两片胃药来,他说:"你先吃药,我进去给你弄点吃的。"喝了热水舒坦多了,胃也不抽筋了,我跟地主婆似的躺沙发上养着,打量着这地儿。三室两厅的间儿不大,差不多一百六、七十平米,装潢让人看了就舒服。

  家具摆设都是欧式的,客厅角上一特大号的落地钟滴答滴答地来回摆动,再一看点儿,我"噌"地就坐起来了,下午怕有人打扰我把手机关了,现在奔十二点,我妈非跟我拼了不可。掏出手机先给薛瞳挂了一个,我说:"我爸没给你打电话吧?"她说没有,正跟一帮"蛇虫鼠蚁"打牌呢。我缓口气,说那就成,我胃病犯了,在西边展翔家呢,就跟家里说晚上跟你在一块儿,别给我说漏了!

  说完我也没听电话那头有什么回音,赶快切了,扭头给家里打。老妈接的电话,上来嗓音就高八度,问我大半夜野哪儿去了,也不给家里个信儿,手机又打不通,你爸应酬还没回来呢!不然早出去逮你了!一听我爸不在家,这才松了口气,要知道那可是我的克星,撒点儿谎使点儿坏一准能发现。我妈就比较好糊弄。我说这不是跟您亲儿子还有薛瞳打麻将吗?手机没电了,一时手气壮,赢得忘了点儿,想起来赶紧打!今儿就在薛瞳这玩一宿了,明天再回去。

  我妈一听他"亲儿子"就乐了,嘱咐了一句:"别玩太晚,翔翔拍戏累着呢!"转眼就把电话挂了,我听得那叫一个无限凄凉。

  正拿着电话在那儿伤春悲秋呢,展翔端着碗面进来了。他说:"我上个礼拜才住过这边一阵,没怎么起火,就剩鸡蛋和挂面了,你胃不好,我把鸡蛋打碎在锅里,你先热乎着吃点儿。"

  闻着香味儿,才觉得饿得不行了,我就跟一狼似的,三口两口就解决战斗。展翔一直在那儿笑。他说:"以后谁娶了你就赚了,一碗挂面香成你这样,真好养活。"看我叼着筷子,举着空碗,眼巴巴地看着他,他死活不从,说我刚闹胃疼,不能吃太多。我说:"饿你十个小时试试,包准看见吃的还不如我呢!"说完才想起来,问他,"你不会也在那儿死守半天什么都没吃吧?"

  他笑了,特好看。好像也刚想起来似的,回厨房又给自个儿盛了一碗,看着他狼吞虎咽,就想起我们小时候第一次吃路边摊,几串辣豆皮比家里的山珍海味都好吃。最主要是心境,心境不同了味道就不同。

  我把鞋甩了,往沙发上一横,跟他说:"我刚给家打了电话,说跟你和薛瞳打牌呢,今儿晚上窝这儿了。"展翔一口水没咽进去呛得直咳嗽。我说:"靠,不就蹭你顿饭吗?瞧把你吓的。"其实要换别的男人,就算是罗昊我也不会这么说。可展翔不一样,我们连一张床都睡过,大概是在幼儿园的时候,早晨起来才发现我把他欺负到地上了。

  指挥着他替我找了双软料的拖鞋,又把那张最大的床收拾干净,俨然一副使唤奴隶的架势。气得他直嚷嚷怎么就引狼入室了。好不容易折腾清了,我俩反倒精神了,回到客厅,他把空调定到二十四度,给我泡了杯茶,自己开了听啤酒,开始扯闲篇。

  他说:"珊珊,你在加拿大这两年都怎么过的?"就他这句话,我眼泪差点掉出来,怎么过的?我还没觉得过呢,两年的时间就这么没了。

  为了冲淡这种矫情的痛楚,我特别卖力地跟他讲在加拿大的生活:火红的枫树和碧绿的草坪,各种样式的房屋,公园里的野生小动物,不输北京的漂亮夜景,落满枯叶的乡间小径,夏天海边各色的游艇,岸边躺在靠椅上熙攘的人群,冬天突如其来的暴雪和冻了冰凌的海滩,假期的时候四处搭车游览,和不同种族的伙伴一路走一路唱的歌……讲着讲着,忽然间没声了。我从来没想过,两年的时间在我生命里留下了这么多,刻下的痕迹狠狠地把现在的我和之前的我分割得那么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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