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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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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她的样子,今天是留宿定了。作为朋友,我不能让她独处险地,我不禁问自己,我们是朋友吗?从前接触我戴着面具,而现在摘下面具,她恨我入骨;那就算不是朋友吧,作为一个任务完成到一半的记者,万不能放弃这个严冬里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相偎取暖的机会,说不定她心防一崩溃就全招了,想到这里我不禁打了一个寒颤,到现在我还想着报道。为了曝光外逃贪官,对一个小姑娘苦苦相逼,我是邪恶还是正义? 我脑子又乱了,怎么能同时存在两个愿望?一各是听完她的故事完成报道,另一个是和她做朋友。难道我在俄罗斯呆久了,也成了双头鹰,人格分裂了?报道和朋友不可兼得,我必须做出选择。 但无论想实现哪一个,我都不能离开,我得留下,余下的,顺其自然吧。 我说:“我留下来陪你吧,荒郊野外的,小姑娘独自过夜很危险。”万紫很警惕的看我,衡量着有我没我哪个危险系数更高。这一眼,伤了我,我明明是在为你两肋插刀,虽然确实也有二分之一动机不纯吧,但你这防御眼神,比两肋的刀刺得还深啊。 我说:“想什么不干不净的呢?真拿自己奇货可居呢?你把我带到荒郊野外,天要黑了,让我一老外自己开车回去,迷路了怎么办?遇到车匪路霸怎么办?那你可开心了,不用亲自动手就把我除掉。” 我咆哮,以一种盛气凌人的气势示弱,强迫她同情我。 万紫也咆哮:“谁让你来的?变态,跟踪狂!” 这么久的接触,多少对她有些了解,我赌万紫是善良的,即便她父亲是贪污犯,也不妨碍她的善良,我不说话,只是用一种无助的眼神看着她,心里默数十秒。 万紫终于泄气了,说:“好吧,好吧,明天我领你回去。” 我赌赢了。 正在这时,又一阵惨叫划破长空,那裸男又冒着白烟从木屋里狂奔出来,一头扎进雪堆,打了俩滚。整个程序和第一次别无二样,如同放了同一盘录像带。 “就是他!”我又紧张起来,说着一把抓起万紫,拔腿想逃。 万紫甩开我,泰然而立,鼻子里哼了一声,然后斜睨着我以示轻蔑:“人家是在洗澡。” “什么?”我惊得合不上嘴。万紫极不耐烦地给我扫了个盲,原来这是俄式蒸气浴,在白桦蒸气房里,沐浴者先把自己蒸得半熟,然后用笤帚狠劲抽打后背,直至无法忍受时,冲出房间,夏天跳河,冬天扑雪,折腾个透心凉,然后回到浴室,再洗,再蒸,再抽,再逃,再跳河扑雪,如此冷热相激,多次反复,在冰火两重天中欲生欲死。洗澡一次,涅磐一次,钢铁就是这样炼成的。 “你也会这样洗澡吗?”我问万紫。 “关你屁事,烦死了,上课、上坟都让不安生。” “普京也这么洗澡?”我还是揪着不放,展开了无尽的联想。 万紫看我一眼,说:“高级点的别墅都有土耳其浴房,里面有蒸汽间和冷水池,不用光着屁股冲出来跳河。” 一听不用跳河,我兴致大减,叹息这些有钱人引以为傲的高品质生活,反倒把鲜活生动的民俗变得枯燥无味。 确定没有暴力事件,警报解除了,万紫却并未借口赶我离开。 天色渐渐变暗,我们去了她家的别墅。万紫家的别墅是传统的俄罗斯木制建筑,但和乡村最常见的松木无钉农舍相比,这幢房子虽然传统,却无力代表当地田园建筑的典型性,它更适合出现在一个庄园,或者是俄罗斯新贵的别墅村,而不是在这里和真正的农舍站在一起。这房子刻意打扮出一副高傲而孤僻的样子,和别的房子们格格不入,像极了万紫。她家这别墅白壁绿顶,两层,屋檐和窗棂上有精致的俄式雕花,入口处有一段楼梯,通向宽敞的露台,露台围着白色拼花栅栏。上次来时正是夏日,我们在这里享受阳光,如今冬日,这个三面通透的露台显得很多余,你不会想在这里停留,而是要匆匆穿过,进去室内。 万紫找到几瓶伏特加和一些柴火,是他们在这里开摇滚聚会时剩下的。俄罗斯的早春,仍是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季节,我们在壁炉里生起火,这是我第一次采用如此原始的取暖方式。 迎着火焰而坐,脸很烫,眼很干,背很凉。万紫从楼上抱来两床羊毛毯,樟脑味已经浸在毛毯的纹理之间,和羊毛的味道融在一起,看来是收纳了很久,无人使用。 我裹上羊毛毯子,还是脊梁里浸着寒气,于是很自觉地满上一大杯伏特加,期望这杯烧刀子能在我的胃里燃烧,帮我由内而外的暖和起来。我这才明白俄罗斯人为何称伏特加为“生命之水”,烈酒之于这个寒冷国度的意义,果然可以上升到生命的高度。 万紫很挑剔,抱怨没有下酒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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