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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九


  刺青男来劲了:“他娘的没吃过苦,懂什么叫生活?懂什么叫痛苦?什么叫渴望?操他妈的二世主,我们不欢迎你,摇滚不是给你装B的。”

  我觉得不可理喻,饿肚子才是痛苦?睡马路才叫痛苦?这些痛苦是表层的, skin deep。如果内心充满快乐,饥饿可以是修行,幕天席地可以是浪漫。真正的苦是心灵的痛苦,因为不快乐,才觉得难以承受。这个肤浅的男人哪懂得寂寞、孤独、无助?只要给他钱,他的那些所谓的苦就统统都甜了,他懂得什么叫痛苦?

  我噌地站起来扯嗓子喊:“你懂个屁!”最后一个爆破音夹带了无数发璀璨的散弹喷了他一脸。他咬牙切齿要打我,我不知哪根筋短路,多半是被自己得肾上腺素呛晕了,很英勇地冲上去想要跟他对殴,眼看着短兵相接,被魏何和鲁斯兰把我俩隔离了。我熊熊燃烧的斗志哪能就此扑灭,魏何环腰把我往后拉,我却借着他的支撑跳起来,凌空一脚,可惜腿短,也没踢上。刺青男自己一晃神,摔了个大屁墩儿,看客大笑,我得意起来:“中国功夫——无影脚。See?”他羞愤交加,顺手捡了个酒瓶乱捶,酒瓶砸在树上,碎了一半,变成了一把利刃,他疯了般扑过来,我们慌忙跑开,他扑了空,气急败坏地把瓶子扔向我,我来不及闪躲,觉得自己快被刺瞎的刹那,大周飞过来将我扑到,酒瓶戳进了他的额头,血流不止。刺青男自己也吓坏了,顿时酒醒了。我抱住大周,满手是血,不知所措。克拉拉大喊:“送医院,快送医院!”

  魏何给大周简单包扎后,我们把大周送去医院,缝了八针,黑色的线头从伤口上伸出来,像极了蜘蛛舒展开细长的腿,张牙舞爪地趴在他的额头。我惊恐的打了一个寒颤,想起别墅里的那张蛛网,我真的触犯神灵了?我拉着大周嚎啕大哭,大周笑着说:“哭什么?傻丫头。”

  神啊,我不是有意冒犯,请不要用鲜血来考验我们的友谊。

  【吴奕】

  我开车载万紫的父亲回市区。点火发动之后,我灭掉了车厢里的照明灯时,他摸索着检查了一下安全带,露出一丝不安。汽车开出小院时,他回头看了看他家的小楼,那里仍然灯火通明、欢歌笑语,一派欢愉的节日气氛。我迅速开上公路,将那小楼抛到视线之外,我们这个狭小而昏暗的盒子,一头扎进无边的黑夜里。我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把嫌疑人关进了我的审讯室,接下来的两小时将由我掌控,但我却没有做好升堂的心理准备,犹犹豫豫开不了口。难怪衙门里升堂时都要聚集精壮衙役喊一声“威武”,原来是要给县太爷壮胆啊。

  沉默了很久,黑暗里跳出一个声音:“不好意思,本来你可以多玩一会儿。”这声音来得突然,虽然很低沉,还是让我惊了一下。没想到,竟然是他先打破沉默,我定了定神,赶紧说:“没关系,我也不是很懂摇滚乐。”

  这是实话,我今天跑来参加聚会的动机本来就与摇滚无关,甚至与万紫的生日无关。她们第一次邀请我时,我毫不犹豫地回绝了,因为我不想面对大周。昨天我单独约了克拉拉见面,想要从她嘴里打听些线索。我们绕着公园散步时,她哼了一首很温暖的歌,我由衷赞叹,她说:“是万紫写的,她要在生日派对上演唱。”克拉拉是乐队主唱,为何万紫要喧宾夺主?加之这个词是写给至亲至爱的,直觉告诉我,这场聚会定有特别嘉宾。我决定前往现场一探究竟,谁知真的遇到万紫父亲。我开始相信自己是个天才记者,嗅觉这般灵敏。调查这些日子,核心人物终于出现了,我简直欣喜若狂。万紫和他父亲闹得不愉快,我反倒得了好处,争取来与核心人物单独相处的机会。有些乘人之危,我为我的机灵感到抱歉。

  “您家住哪?”我问他地址。

  “哪有家呀?在市区随便找个宾馆吧。”

  “不跟万紫她们住一起?”

  “不住在一起,对大家都好。”

  我在网上看到,外逃贪官都是不和家人住在一起的,这样即便落网也不会牵连全家。而他尤其谨慎,平时独居彼得堡,连回莫斯科也不与家人团聚。我偷偷瞟了一眼他的侧脸,竟觉得有一抹孤胆英雄的悲壮色彩。

  我说:“一家人还是应该生活在一起,会消除很多隔阂。”

  他笑了:“我们不是一家人。”

  我诧异。

  他解释道:“我和她母亲不是夫妻。”

  我糊涂了:“不好意思,我不太懂。”

  他说:“我和万紫母亲,没有结婚证的。”

  这可真是赤条条的裸官啊,连结婚证都没有。一旦东窗事发,牺牲他就够了,执法人员想顺藤摸瓜,都找不到藤。难怪万紫富得流油,他父亲却穷得连个车都没有。定是财产都在万紫和她母亲名下吧。

  “为什么不结婚呢?” 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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