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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这话韩张不爱听了,瞪了他一眼,说:“你们就别再胡说八道了。上次钟越和林丹云的事儿大家不也是绘声绘色地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嘛,结果怎样?反倒引钟越不轻不重地说了几句。所以这事还是算了吧,我们别到处乱说了。”

  有人不同意,说:“这还不好办?等钟越来了,问他就是了,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就当是玩笑话,大家说着取乐。”话刚说完,钟越推门进来,后面跟着何如初。这下大家转头,齐齐看着他们。教室顿时安静下来。

  两人觉得奇怪,还以为许魔头来了,连忙走回座位,四下看了看,既没老师也没上课,怎么安静得有点儿诡异呢?

  等何如初出了教室,有人逮着机会,笑着说:“钟越,下午有人看见你跟何如初……”话还没说完,钟越明白过来,接口说:“哦,我打篮球受伤了,何如初帮我贴创可贴,我一只手不方便。”神情淡淡的,还把伤口给他看。那人见他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倒不好继续问下去,显得自己八卦无聊似的,只笑说:“没什么大碍吧?”便讪讪地走了。

  不管怎样,这样的流言传出来毕竟不大好。钟越倒无所谓,可是高考在即,他不想何如初因此受到影响。

  可是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当时他跟何如初在篮球场那样亲密接触,大家可都看到了;再加上平日他跟何如初经常同进同出,所以流言像水中的波纹,一点点扩散开来,悄无声息。一开始大家只是背地里谈论,到后来当着他们的面打趣。一开始何如初红着脸说不是,大有越描越黑之势,到后来干脆保持缄默。钟越从头到尾都是“三不”政策——不参与、不理会、不回答。大家见他这次跟对林丹云一事态度大不一样,于是又确信了几分。

  还是高考的紧张气氛冲淡了大家对此事的关注程度。离别和高考两重大山压下来,人人都已自顾不暇。

  最后一天晚自习,上完今天的课明天放一天假,后天就该高考了。教室里闹得不成样子,大家忙着签名留念、写临别赠言,忙着商量高考后去哪通宵玩乐。许魔头对此现象也不再管了,只说:“回去后大家好好休息,不要再看书做题了。我对其他班也是这么说,该复习的早已复习了,没复习的也已经来不及了。当然,我们零班全是好样的,我就等着大家拿名牌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呢!现在想走的就可以先走了。”平时说出这句话,所有人恐怕都会感激涕零、大喊皇恩浩荡。可是今天,却没有人肯提前离开。

  许魔头任由大家唧唧喳喳地闹翻了天,点名说:“钟越,你出来一下。”大家都以为他叫钟越出去,是例行的考前鼓励。毕竟钟越身上肩负着上临一中的状元之任,至少是上临一中,如果有可能,更希望是整个上临市的状元。

  只有何如初惴惴不安。她和钟越的事许魔头肯定听到了一些风声,却从来没有找她谈过话,一直提心吊胆呢,想着过了今晚,那就是真的是没事了。可是总觉得没这么好过,果然预感成真了。钟越回来后,许魔头点了点头,示意她出去。她只好磨磨蹭蹭地站起来,看了一眼钟越,见他脸上依旧是一副波澜不惊的神情。哎,该来的终究躲不掉。她垂头丧气出去,准备一问摇头三不知,用沉默应付。

  许魔头异常和蔼,微笑说:“觉得高考有把握吗?”她揣摩着他的心思,这恐怕是开场白,微微点了点头。许魔头拍着她肩膀说:“其实你一直都不错。学习很用功,尽了最大的努力,这就够了。”咳了一声。何如初脊背一挺,心想该转入正题了。

  没想到许魔头依然说:“在零班,人人都是拔尖的,压力很大。你做得很好,对自己要有信心。”何如初在零班老是排倒数第几名,怪没意思的,以前的优越感也磨掉了不少。她愣愣地点头,还以为接下来有长篇大论,哪知道许魔头挥了挥手,说:“去吧,好好考。”

  她晕头转向、满头雾水地回来。不明白许魔头从没有找她谈过话,今天特意找她出去,一番话刚开头就结尾,这又是什么意思?实在令人费解。

  其实许魔头是想告诫她不要因为个人感情影响考试心情的,但是最终还是没提,只说了一番鼓励的话。他对何如初印象颇好,虽不及钟越优秀,可是安安静静,不惹事,不张扬。其实许魔头很知道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情感,不应强行阻止。不过如果开学之初他知道班上有恋爱的萌芽的话,是会毫不犹豫地扼杀在摇篮里的。许魔头终究是许魔头。

  下了晚自习,一伙人围在一起还是不肯走,叽叽咕咕商量着要不要出去玩。有人犹豫说:“后天就高考了,不大好吧。”韩张头一个说:“怕什么,许魔头都让我们别再看书了,总要找点儿事做。钟越,你跟我们一块去,让大家看看什么叫做娱乐学习两不误,游刃有余。”又转头问何如初,“你去不去?”

  何如初便问他们大半夜的打算去哪儿?五六个人商量了一会儿,说去桌球厅。毕竟还要高考,不敢玩得太过分,只好选了项轻松的消遣。因为学校附近就有一家桌球厅,离得近,她便点头,一块儿去凑热闹,说好输了的人要请吃东西。

  何如初对桌球还挺熟悉。在她小时候,爸爸工作不忙时也喜欢玩一两局,常常带她在身边,赢了就给她买好吃的。所以一进桌球厅,她就有亲切感。男生选了球,她站在旁边看,兼当裁判员。

  钟越样样优秀,没想到对桌球却不大擅长,开球都没开好。其他几个人顿时来了精神,能把钟越打败,是多大的一项殊荣啊——尽管只是桌球。所以人人都要求跟钟越来一局,自信心空前膨胀。倒是韩张,是个中高手,打得一群人落花流水,哀叫连连。

  何如初在一旁看得直摇头,拍手笑说:“钟越,你直接请韩张吃东西得了!”钟越无奈地叹息,扔下球杆苦笑着说:“你们想怎么宰我一顿?”三更半夜,小店都关门了。大家都饿了,只好去二十四小时通宵营业的超市一人拿了一大包绿豆饼,边走边吃,到路口各自散了。

  钟越送何如初回家。两人沿着街道慢慢走着。何如初沉吟许久,还是问了出来:“晚上老许找你,说什么了?”钟越回头,看着她微微笑,反问:“你先说他找你说什么了?”何如初脸忽然红了,幸好是夜里看不到,她清了清嗓子,说:“没说什么,只说我很不错,要有信心。就这些。”说完转头问他,“一年来,老许从来没找过我。你说他这话什么意思?”

  钟越回答:“鼓励我们的意思。”说完,停下脚步,看着她不说话,眼中似乎别有深意。何如初还来不及问“鼓励我们什么”,抬头看时,已经到小区门口。似乎该分手了。两人却都没有立即离开的意思,总觉得有些话搁在心里没说,待要说出来时,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钟越提议;“我们再走一走。”她傻傻地点头,跟在他身后,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不言不语。灯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慢慢地两个人影渐渐重叠在一起。钟越停下脚步,等她并肩而立。

  安静的夜里,语言似乎成了多余的累赘。许久,钟越问:“打算报考哪里?”那时还是考完试后先估分再填志愿。她反问:“你呢?清华大学?”他点头,他向来是最好的。

  何如初摇头,“我不行。”清华大学对她来说,太有难度。上临一中一年能有几个人考上清华大学已经了不得,有时候一个都没有,尽管每年都有学生考出来的分数高得吓人。高考,除了成绩,胆识和运气同需兼备。竞争太过激烈。

  钟越说:“人民大学、北京师范大学就很好。”他说的都是北京的大学,其意昭然若揭。她闷闷地说:“我爸爸似乎有意让我去上海。他曾经是复旦大学的高才生。”钟越沉默了会儿,说:“还是来北京吧,毕竟是首都。”声音虽轻,意思却很坚决。

  她低着头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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