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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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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好的随身听加一首悠远的歌曲很容易在耳边制造一个寂静的空间,隔离了喧嚣和浮华,却混淆了真实和虚幻,里面有惟一的声音对你浅吟低唱。段誉的耳机虽然很劣质,不过好在他的完美主义精神弥补了这个缺陷。随着音乐声再一次响起,段誉陷入了歌声中那个忧郁沧桑的世界。 段誉其实是个比较开心的人,保罗西蒙的忧郁并没有让他丧失去小东门外面吃包子的乐趣,顶多只是让他忽然有点遐想联翩。保罗西蒙忧郁又不干他什么事情,反而更让他感觉暑假的校园真美好。段誉觉得大宋政府说得对,生活在大宋真是幸福快乐。看看西域那边有那么多保罗西蒙式的忧郁兄弟,而他段誉面对着汴大清静祥和的校园,只感觉师父枯荣大师说得对。“真如自在”,能做到心中自在,修养就很上水准了。 段誉准备关上窗子,然后出发。 事实上如果段誉此时能够毅然决然地关上窗子离去,或者干脆扭头回床上呼呼大睡,他那种快乐的心绪也许能长久地持续下去,他自己也还是刚进校门的那个满脑袋花痴思想只喜欢看漂亮女生的段誉。 可惜他听见窗户外面的鸟儿又在叫了,所以他没有退一步离开,却进了一步探头出去看。人一生的改变或许只在进退的一步中。窗外的饶舌鸟叫了一声,就留下了段誉。那个时刻谁也不知道这一声对段誉是福是祸,可是这一声鸟叫,段誉就变了。 段誉听见了脚步声。 鞋跟轻轻敲打在路面上,敲打得如此文静柔和有味道。作为一个半职业化的花痴,段誉赶快循着声音扭过头去。他看见了一条白色的丝巾。 东边的薄雾中走出了纤细的身影。那个女孩抱着一本歌谱,微微垂着头,没有打伞。白色的衬衫和黑色的长裙,衣着简单到了枯燥的地步,可是竟然能够在这个女孩身上营造出远离尘埃的素净。一头流水一样的长发直到末梢才微微地卷起,随着她轻盈的步伐,发梢在活泼地跳动。一方丝巾用它的雪白凭空分隔了细致修长的脖子,搭在她背后轻轻扬起。 裙角起落…… 发梢在跳…… 雪白的丝巾在雨丝雾气中飘啊飘…… 花痴当时被一种美丽忽然提拔到极高的境界而没有丝毫的欲念,当时他满腔的纯洁足可以叫一个资深天使羞愧得无地自容。他不看那个女孩纤细的脚踝,也不曾注意领口细腻的肌肤,更失去了品评身材好坏的天生能力。他的眼睛只是追逐着那方丝巾,忽悠忽悠,忽悠忽悠。 初夏的黄花飘落,雨丝打在树叶上沙沙地响,段誉心里说:“完了!” 没有任何语言可以描述花痴当时的心情,如果令狐冲杨康他们能够了解,他们应该立刻在段誉身边抛洒花瓣或者细雪,并且从头顶打一束纯净的白光到花痴的脸上,还要在他背后堆起如山如海的九十九万朵玫瑰。 非如此,不足以衬托段誉那一刻的心灵悸动。 那个女孩就这么踏着满地黄花而来,鞋跟敲打着一首段誉无法忘记的歌谣。在人文精神浓郁的历史系混了一年,段誉当然不会不知道所谓“青青翠竹,尽是法身,郁郁黄花,无非般若”,可是那一季黄花凋谢的时候,段誉连“般若”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都忘记了。不是解脱,段誉把他读了十年的《金刚经》抛到了九霄云外,心里只有一种沉溺的大喜乐。 当段誉兴高采烈地把这种心情写给枯荣大师的时候,大师正在喝药,当场就被药汁给呛倒了,于是住院,于是病重而死。由此见所谓红颜祸水,古人诚不我欺,某女单凭一种朦胧的感觉就超度了一位高僧。 “我不跟你拼了是不行了!” 背后的一声吼,把段誉的思绪从虚幻中扯了回来。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那个女生默默地看着自己的脚尖走了过去,消失在另一侧的树荫下。段誉怅然若失地站在窗前。 令狐冲正手操一只大号扳手恶狠狠地瞪着郭靖的衣柜,他确实觉得自己应该和衣柜上那把大铁锁拼命了。 本来他的懒惰程度在这个宿舍也能排第二,断然不至于暑假还早晨六点半起床。可是郭靖回蒙古前把自己的闹钟锁进了衣柜里。勤苦读书的郭靖素来把闹钟上到早晨七点,而且他的闹钟是地摊上最便宜的款式,和郭靖一样的粗神经,一到点儿就叮铃咣啷欢快地叫上整整一个小时。郭靖犯的小小错误是他忘记把闹铃关上,于是留守宿舍的令狐冲段誉两个人,每天早晨七点就准时聆听郭靖衣柜里的铃声。学生宿舍衣柜完美的设计使得衣柜内部构成了一个共振腔的构造,闹铃响起来的时候俨然是在青铜古钟里播放重金属。 对此令狐冲和段誉做出完全不同的两种反应,段誉每天早睡早起健康快乐的吃早点,而令狐冲已经养成早晨六点四十必然红着眼睛从床上跳起来的习惯。随后他就会从杨康留下的工具箱里翻出大小器械,整整琢磨上一个半小时,去思考到底应不应该给郭靖衣柜上那把大铁锁留一个全尸。 “老五,你把桌子上老虎钳给我,”令狐冲招呼段誉。 段誉好像没听见,呆呆地把头扭到窗外去了。 “老五?” 还是没有回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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