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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


  人们疏远旧时朋友,恐怕都是因为怕累。对他好些,他就一直数从前的恩怨,仿佛没有他,就没有你,是他牺牲了做你的垫脚石,你才会有今天,不理他呢,他能满大街诉苦抱怨,什么一阔脸就变之类……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沾光是应理应分,不然就是耍大牌、忘恩负义……我暗暗发誓,一旦有一天我落魄了,一定什么都不说,静静来静静去,省得被人看不起。

  我告诉助理,“以后再有这人的电话就说我不在。”

  助理惊讶,“她说是你大学时候儿的好姐妹呢。”

  我笑笑,“好姐妹不会等到这时候儿才想起你。”

  以前谈得来的几个朋友大多是性格耿直一路的,毕业以后七七八八散得差不多了。能想起我的都是回来摘桃儿的。

  陈北不失为一个优秀的男人。无论从事业或者生活上看。

  我并不怕与陈北的绯闻曝光,即使曝光,说实话,对我也是利大于弊。长江后浪推前浪,圈内多的是后起之秀虎视眈眈,这个世界里最不稀罕的就是青春。

  最怕处女作红不起来,以后一直半红不黑,那才尴尬。

  媒体也要靠炒艺人的绯闻找饭吃,没人会踢一只死狗,多的是过气女星自爆花边新闻,只求能重新在大众面前露脸。被人利用的尴尬,再精明的老戏油子们也没办法避免,能做到相互利用,已经很了不起。

  有时候陈北也会开玩笑似地托起我下巴,“为什么上帝要造你这个妖精?”

  我冷冷扫他一眼,不做反应,他自觉无趣,正有点讪讪的。我忽地展颜一笑,“打败你。”

  陈北眯起眼睛,“为什么是我?”

  陈北这人是个人精,又是经过事儿的,什么好听的没听过?夸他事业成功他已经不放在心上了,我得另辟蹊径,我严肃地说,“你的屁股好看。”

  美得他屁颠儿屁颠儿的。

  当然他不会当真。

  婊子无情,戏子无意,教戏子做戏的人,更是水晶心肝玻璃肚肠,八面玲珑的人们,谁不知道彼此那点底细?太阳底下并无新事,男女之间,也无非就是这一点稀薄的情分了。

  投资商探班时我们正在拍一场悲情戏,照例是雨景,不知道编剧为什么那么缺乏想象力,分手总千篇一律在雨天。我不禁想起宣桦说分手的那天,天气好得不得了,彩霞满天,或者悲剧总是在人最意料不到的时候发生的。

  水是从外景地的河里抽上来的,有股刺鼻的异味,初秋的夜晚已经很凉,被臭水淋得满头满身,风一起,寒彻肺腑。雨点的大小不好掌握,反复重拍了好几次。我没说什么,和我配戏的小生直嚷嚷受不了。

  几个群众演员私下嘀咕,“人家陈默身子那么单都没说什么,看看!”

  我抿着嘴苦笑,谁喜欢吃苦?可只有大牌才敢指手画脚地挑剔,小角色总是说多错多。

  陈北也注意到我冷得打哆嗦,现场没有可以取暖的东西,只好把剧组一辆普桑发动起来,导演一喊CUT,我和男主角立刻冲到车边,披块浴巾趴在热乎乎的前盖上取暖。

  正趴得舒坦,忽然有人喊说虞总过来了,我抬起头,只看见众人纷纷围上,里三层外三层表功,我冷笑,低头假装盹着。

  陈北不知什么时候走过来,“你不去看看?”

  我笑,“看一眼给加多少片酬?”

  陈北趁众人不备,抬手为我理粘成一绺绺的头发,“说不定一眼看上了,后半辈子可就不用受这罪了。人家会来事儿的女演员可还专门跑家里去求老板看呢。”

  话有三分醋意,我抿嘴笑,“我倒觉得挺享受,受罪?我不觉得。”

  陈北眼里有笑意,这个人有才,心胸却窄。寻常艺人眼里老板总比导演强,只是我没有攀龙附凤的意思,攀上去又怎样?还不是人身上一只跳蚤?

  两个人正卿卿我我,背后突然传来笑声,“这两天可累坏陈导了,我还没向你赔罪呢。”

  要不说是老板,看起来也无非一个寻常人,这虞总五短身材,没什么特别与众不同的地方,只一双眼睛精光四射,一看就是生意人。

  陈北心不在焉附和着,人家是腕儿,不太需要看别人脸色行事。

  虞总小眼儿倍儿亮,看到我时略呆了一下,“陈小姐,演得很好啊。”

  我心里暗笑,他根本没看到我们演戏,反正说客套话不费劲,“虞总过奖。”

  虞总毫不忌讳外人的眼光,“辛苦陈小姐了,今晚戏完了我请你消夜。”

  我一愣。

  众人的眼光立刻暧昧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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