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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


  电视里人物做着无声的动作,影像一样晃来晃去,许盈茫然地盯着屏幕,蜷在沙发里发呆。

  客厅里只点了一盏昏黄的壁灯,发出莹润温暖的光,光晕淡淡的,是种浸透入心的美丽。

  听得脚步声,她立即转头,“你干吗又起来,饿了?”

  钟辰皓摇头,在沙发上坐下,“你呢,饿不饿?”

  许盈也摇头,移到他身侧,不等伸手试他额上温度,就已经碰到他手臂,热度随即传来,这一整天下来,他体温不降反升,让她心情直坠谷底。

  “现在感觉怎么样?”

  “还好。”他的声音都嘶哑了,“就是有点头晕。

  许盈勉强地笑,“你这么病恹恹的,以往的高大威严形象全毁了,我以后再也不怕你了。

  他靠在沙发上侧脸看她,“你怕我干什么?”

  “不知道,就是怕你。”肩头和他挨在一起,感受他衣衫下皮肤的滚烫,心头纷乱,照这样下去,明天真的得去高热门诊了,报纸还建议不要乘公车出租车,以免牵连更多的人,见鬼!这里离设立的几个高热门诊都很远,难道要步行近一个小时去?

  “所以……你那天不同意?”

  许盈脑里转了半天,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不由微赧一笑,“才不是,和那没关系。”她对他的怕,仔细想来,是怕和他太接近,慢慢会产生控制不住的情感,那是她下意识的抵制,为她心底固有的坚持,抗拒所有人。

  可如今,才知情感是不由人的,对他的依赖好感,不知不觉间一日日加深,因而他提出交往时,她才会矛盾犹豫,而不是断然拒绝。

  “你念书的时候,有没有偷偷喜欢上的同学?”看他摇头,她睨他,“我不信。”几乎没有一个人,能在青春悸动期,不对异性产生朦胧的好感。

  钟辰皓笑,“你不信就不信,反正我是没印象。”

  许盈顺手在他臂上捶了一下,像平时捶小弟,蓦然想起来,很久很久以前,她也是这样和人笑闹着,肢体有意识又无意识地接触,一种微甜的亲昵。

  “我有。”她疲惫地叹息,“我说我有喜欢的人,不是骗你的。”

  钟辰皓静静地看着她,听她漫然而淡淡地说着。

  “我和他,初、高中一直同班,有两年是同桌,我数理化学得很差,整张应用题卷子,一道也做不出,他详细地一道道讲给我,两节自习课,他常常什么也没有复习,都用来给我讲题……”

  那一段忙碌而充实的年少时光,在繁冗的课业下,在老师家长的期待下,被压力迫得喘不过气来,同学间的竞争,生活中的乏味,靠这一点点微薄的温情彼此支撑,那时的心,脆弱而易感,一句关怀的话,一个鼓励的笑,都会让她深刻铭记。

  “后来分班了,他去了理科班,我自然留在文科班。两个班级,在两栋教学楼里,中间有块空地,很少有人去,在那块空地上,能看见他所在班级的窗子……”

  高三了,课间十分钟只是低年级学生的快乐时间,对于毕业生,只是在成堆的习题中喘口气的机会,或者跑一趟厕所,或者和周围的同学懒洋洋地聊一会儿,转眼的工夫,下堂课就开始了,继续下一轮书山题海的跋涉。

  “那十分钟,我就在雪地里绕来绕去,我多希望一抬头,就能在窗口看见他。不然,他偶尔经过窗户时,瞧见我在下面,能推开窗,对我打个招呼,笑上一笑……”

  可是没有,一次都没有。

  壁灯幽幽地亮着,那么淡雅柔和,不像当年的寒冬雪地,一片清冷寂寞的白。

  “后来毕业之后,有一次聚会,我和他提起这件事,他说他看见我了,只是,他不知道我想要见一见他。”许盈自嘲地笑笑,眼眶却微烫,“我每天都去,一个星期六天,一个月四个星期,一学期四个半月,可他说,他不知道我想见他。”

  钟辰皓仍旧看她,沉默无言。

  “我没有埋怨谁,我不敢去找他,只能在窗下等,等不到,也怪不得谁。何况,后来他总算知道了,也不枉我那两年,每天空出十分钟给他。”

  她靠在钟辰皓肩头,悲哀地笑。

  各自上大学后,两人开始通信,学习一忙,不知从谁开始,信又断了。

  “看到他的信,我终于清楚我并不是一厢情愿,他写得再含蓄,我也能看出来,因为,我写给他的信,也是一样的。”

  钟辰皓轻轻叹气:“你们两个试来探去,到底想不想在一起?”

  “我已经不知道了。”许盈迷茫地喃喃,“你说,古诗里都说青梅竹马,心有灵犀,为什么我看不到?”

  钟辰皓低声道:“你以为,写着青梅竹马心有灵犀的那些诗人,他们谁又结成美满姻缘,谁能真正和心里盼望的人走到一起?”

  许盈呆住。

  “都是骗人的吗?”她哑声,“他只要说一句让我等,我就等,可是他一句话都没有给过我,我等到现在究竟是为什么?”

  “你陷在中学时的情绪里走不出来,许盈,你不是十五六岁的小女孩了,成人的恋爱结婚,不是这样你猜我想游戏一样,只靠这样的感情,不可能走入婚姻。”他犀利地指出。

  许盈咬住唇,愣愣地看他,“是我……还没有长大吗?”

  “是你傻气。”他侧过身抱住她,“你等了这么久,累不累?”

  她霎时泪如雨下,“嗯,我累了。”

  如今,我们已长大

  才一睁眼,肩臂就传来麻痹感,不由“哎唷”一声,想要撑起身,却一歪栽倒,压在旁边的可怜人身上,压得他也“唉”一声,忙说:“别动别动……”

  越说别动,许盈越抑不住笑,麻痒大范围扩散开来,难以忍受的刺痒反倒激起全身的笑细胞。

  昨天晚上两人不知何时靠在一起睡着了,结果各有一侧肩膀手臂惨遭虐待,肌肉长时间靠压得失去知觉,血液交通阻塞表示抗议,半边身酸麻得不听中枢神经指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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