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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二


  里面的人在找钱,齐铭回过头,对唐小米笑了笑:“前几天我一直听易遥提到这个,我还在想到底是什么东西,今天正好看到了,买来送她。”说完低头看到了唐小米手上的护腕,说,“这个是男生用的吧?你买来送人?”

  唐小米脸上的微笑像绽开的花朵一样动人,“是啊,同学快过生日了,他篮球队的。”

  “嗯,那这样,我先走了。”齐铭接过找回来的零钱,挥手做了个“拜拜”。

  “嗯。”唐小米点点头。然后从钱包里掏出钱递给收钱的人。

  齐铭拨开店门口垂着的挂帘走出去的同时,唐小米的脸一瞬间暗下来。

  她迅速地翻开手机的盖子,啪啪打了几个字,然后“啪”地一声用力合上。

  牙齿用力地咬在一起,脸上的肌肉绷得太紧,从皮肤上透出轮廓来。

  79

  被风不小心吹送过来的种子。

  掉在心房上。

  一直沉睡着。沉睡着。

  但是,一定会在某一个恰如其分的时刻,瞬间就苏醒所来。在不足千分之一秒的时间里,迅速地顶破外壳,扎下盘根错节的庞大根系,然后再抖一抖,就刷的一声挺立出遮天蔽日的茂密枝丫与肥厚的枝叶。

  接着,慢镜头一般缓慢地张开了血淋淋的巨大花盘。

  这样的种子。一直沉睡在每一个人的心里。

  等待着有一天,被某种无法用语言定义的东西,解开封印的咒语。

  80

  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嗡嗡地震动起来。

  一只涂着五彩斑斓指甲油的手,伸过去拿起来,挂在手机上各种繁复的吊缀叮叮当当响成一片。

  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发件人:唐小米。”

  信息打开来,非常简单的三个字,清晰地映在发光的屏幕上。

  “搞死她!”


  第六回

  我在梦见你。

  我在一次又一次不能停止地梦见你。

  梦中的我们躺在河水上面,平静得像没有呼吸没有心跳的木偶。或者亡去的故人。

  81

  也不太记得他们说过人的梦是没有颜色还是没有声音。

  如果是没有颜色的话——

  自己的梦里明明就经常出现深夜所有电视节目结束时出现的那个七彩条的球形符号。也就是说,经常会梦见自己一个人看电视看到深夜,一直看到全世界都休眠了,连电视机也打出这样的符号来,告诉你,我要休息了。

  而如果是没有声音的话——

  自己的梦里又经常出现教室里课本被无数双手翻动时的哗啦哗啦的声响,窗外的蝉鸣被头顶的电扇转破敲碎,稀疏地砸到眼皮上,断断续续,无休无止。空气里是夏天不断蒸发出的暑气。闷得人发慌。连黑板也像是在这样潮湿闷热的天气里长出了一层灰白色的斑点来。下课后的值日生总是抱怨。然后更用力地挥舞黑板擦。那种刷,刷,刷的声音。

  还有那些来路不明的哭泣的声音。有的时候是哽咽。有的时候是呜咽。有的时候是啜泣。有的时候是饮泣。然后一天一天地,慢慢变成了呐喊。

  是这样吗?

  真的是这样吗?

  梦里什么都有吗?

  82

  齐铭从办公室抱回昨天老师已经批好的作业,然后朝教室走。刚上到楼梯,走进走廊,窗户外面就刷刷地飘过一大堆白色的塑料袋。

  没有坠下去,却被风吹到了更高的天上。

  其实也不知道它们为什么会飞得那么高。没有翅膀,也没有羽毛。

  仅仅就是因为轻么?仅仅就是因为没有重量么?

  于是就可以一直这样随风漂泊么?

  春天的风里卷裹着无数微小的草耔。

  它们也像那些轻飘飘的白色塑料袋一样,被吹向无数未知的地域。

  在冷漠的城市里死亡,在潮湿的荒野里繁盛。

  然后再把时间和空间,染成成千上万的,无法分辨的绿色。

  梦里曾经有过这样的画面,用手拨开茂盛的柔软高草,下面是一片漆黑的尸骸。

  82

  快走到教室门口的时候,预备铃在走廊尽头那边响起来。

  冬天难得的日光,照进高大的窗户,在地面上投出巨大的光斑。

  尘埃浮动在空气里,慢镜头一样地移动成无数渺小的星河。

  像是在地理课上看过的幻灯片里的那些微小的宇宙。

  教室里一团闹哄哄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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