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故事汇 > 郭敬明 > 悲伤逆流成河 >  上一页    下一页


  屋内的女人开始尖叫着,易遥突然心里窜出一股火,冲进房间,抓着那女人的头发朝茶几上一摔,玻璃咣当碎了。那女人还在叫,易遥扯过电脑的键盘,“你他妈叫什么叫!操!”,然后用力地朝她身上摔下去。

  12

  路灯将黑暗戳出口子。照亮一个很小的范围。

  走几米,就重新进入黑暗,直到遇见下一个路灯。偶尔有一两片树叶从灯光里飞过,然后被风又吹进无尽的黑暗里。

  易遥突然停下来,她说,我要把孩子打掉。

  齐铭回过头去,她抬起头望着他,说,可是我没有钱。我没钱打掉它。我也没钱把它生下来。

  大风从黑暗里突然吹过来,一瞬间像是卷走了所有的温度。

  冰川世纪般的寒冷。

  以及瞬间消失的光线。

  13

  易遥收拾着桌上的碗。

  母亲躺在沙发上看电视里无聊的电视剧。手边摆着一盘瓜子,边看边磕,脚边掉着一大堆瓜子壳。

  易遥洗好碗拿着扫把出来,心里琢磨着该怎么问母亲要钱。“我要钱。给我钱。”这样的话在家里就等于是宣战一样的口号。

  扫到了她脚边,她不耐烦地抬了抬脚,像是易遥影响了她看电视。

  易遥扫了两把,然后吸了口气说:“妈,家里有没有多余的钱……”

  “什么叫多余的钱,钱再多都不多余。”标准的林华凤的口气。揶揄。嘲讽。尖酸刻薄。

  易遥心里压着火。一些瓜子壳卡进茶几腿和地面间的缝隙里,怎么都扫不出来。

  “你好好吃好伐?掉得一天世界,亏得不是你扫,你就不能把瓜子壳放在茶几上吗?”

  “你扫个地哪能了?哦哟,还难为着你啦?你真把自己当块肉啦?白吃白喝养着你,别说让你扫个地了,让你舔个地都没什么错。”

  “话说清楚了,我白吃白喝你什么了?”易遥把扫把一丢,“学费是爸爸交的,每个月生活费他也有给你,再说了,我伺候你吃伺候你喝,就算你请个菲佣也要花钱吧,我……”还没有说完,劈头盖脸的就是一把瓜子撒过来。头发上,衣服里,都是瓜子。


  虽然是很小很轻,砸到脸上也几乎没有感觉。可是,却在身体里某一个地方,形成真切的痛。

  易遥丢下扫把,拂掉头发上的瓜子碎壳,她说:“你就告诉我,家里有没有多余的钱,有,就给我,没有,就当我没问过。”

  “你就看看家里有什么值钱的你就拖去卖吧!你最好是把我也卖了!”

  易遥冷笑了一声,然后走回房间去,摔上门的瞬间,她对林华凤说:“你不是一直在卖吗?”

  门重重地关上。

  一只杯子摔过去砸在门上,四分五裂。

  14

  黑暗中人会变得脆弱。变得容易愤怒,也会变得容易发抖。

  林华凤现在就是又脆弱又愤怒又发抖。

  关上的房门里什么声响都没有。整个屋子死一般的寂静。

  她从沙发上站起来,把刚刚披散下来的稍微有些灰白的头发拂上去。然后沉默地走回房间。伸手拧开房门,眼泪滴在手背上。

  比记忆里哪一次都滚烫。

  心上像插着把刀。黑暗里有人握着刀柄,在心脏里深深浅浅地捅着。

  像要停止呼吸般地心痛。

  哪有什么生活费。哪有学费。你那个该死的父亲早就不管我们了。

  林华凤的手一直抖。这些年来,抖得越来越厉害。

  “你不是一直在卖么?”

  是的,是一直在卖。

  可是当她躺在那个男人身下的时候,心里想的都是,易遥,你的学费够了,我不欠你了。

  而那些关于她父亲的谎言,其实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说来欺骗易遥,还是用来欺骗自己。

  她没有开灯。

  窗外透进来的灯光将屋子照出大概的轮廓。

  她打开衣柜的门,摸出一个袋子,里面是五百八十块钱。

  除去水电。除去生活。多余三百五十块。

  她抓出三张一百块的,然后关上了柜子的门。

  “开门”,她粗暴地敲着易遥的房门,“打开!”

  易遥从里面打开门,还没来得及看清楚站在外面的母亲想要干什么,三张一百块的纸币重重地摔到自己脸上。“拿去,我上辈子欠你的债!”

  易遥慢慢地蹲下去,把三张钱拣起来,“你不欠我,你一点都不欠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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