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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8

  易遥坐在马桶上。心里凉成一片。

  有多少个星期没来了?三个星期?还是快一个月了?

  说不出口的恐惧,让她把手捏得骨节发白。直到门外响起了母亲粗暴的敲门声,她才赶快穿上裤子,打开门。

  不出所料的,听到母亲说,“关上门这么久,你是想死在里面吗你!”

  “如果能死了倒真好了。”易遥心里回答着。

  食堂里总是挤满了人。

  齐铭端着饭盒找了很久才找到一个两个人的位子,于是对着远处的易遥招招手,叫她坐过来。

  吃饭的时候易遥一直吃得很慢。齐铭好几次转过头去看她,她都只是拿着筷子不动,盯着碗里像是里面要长出花来,齐铭好几次无奈地用筷子敲敲她饭盒的边缘,她才回过神来轻轻笑笑。

  一直吃到食堂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易遥和齐铭才吃完离开。

  食堂后面的洗手槽也没人了。

  水龙头一字排开。零星地滴着水。

  齐铭挽起袖子,把饭盒接到水龙头下面,刚一拧开,就觉得冰冷刺骨,不由得“啊”一声缩回手来。

  易遥伸过手,把他的饭盒接过来,开始就着水清洗。

  齐铭看着她擦洗饭盒的手,没有女生爱留的指甲,也没其他女生那样精心保养后的白皙嫩滑。她的小指上还有一个红色的冻疮,裂着一个小口。

  他看着她安静地擦着自己的不锈钢饭盒,胸腔中某个不知道的地方像是突然滚进了一颗石头,滚向了某一个不知名的角落。然后黑暗里传来一声微弱的声响。

  他不由得抬起手,摸向女生微微俯低的头顶。

  “你就这么把满手的猪油往我头发上蹭吗?”易遥回过头,淡淡地笑着。

  “你说话还真是……”齐铭皱了皱眉头,有点生气。

  “真是什么”,女生回过头来,冷冷的表情,“真是像我妈是吗?”

  水龙头哗哗的声音。

  像是突然被打开的闸门,只要没人去关,就会一直无休止地往外泄水。直到泄空里面所盛放的一切。

  从食堂走回教室是一条安静的林荫道。两旁的梧桐在冬天里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

  叶子铺满一地。黄色的。红色的。缓慢地溃烂在前一天的雨水里。空气里低低地浮动着一股树叶的味道。

  “我怎么感觉有股发霉的味儿。”易遥踩着脚下的落叶,突然说。

  齐铭没有接话。兀自朝前走着。等到感觉到身边没有声音,才回过头去,看到落后在自己三四米开外的易遥。

  “怎么了?”齐铭抬起眉毛。

  “下午你可不可以去帮我买个东西。”

  “好啊。买什么?”

  “验孕试纸。”

  09

  头顶飞过的一只飞鸟,留下一声尖锐的鸟叫声,在空气里硬生生扯出一道透明的口子来。刚刚沾满水的手暴露在风里,被吹得冰凉,几乎要失去知觉。

  两个人面对面站着。谁都没有说话。

  风几乎要将天上的云全部吹散了。

  冬季的天空,总是这样锋利的高远。风几乎吹了整整一个冬天。吹得什么都没有剩下。只有白寥寥的光,从天空里僵硬地打下来。

  “是李哲的?”

  “除了他还有谁。”

  “你们……做了?”

  “做了。”

  简单得几乎不会有第二种理解可能性的对话。正因为简单、不会误解、不会出错,才在齐铭胸腔里拉扯出一阵强过一阵的伤痛感。就像是没有包扎好的伤口,每一个动作,都会让本来该起保护作用的纱布在伤口上来回地产生更多的痛觉。缓慢的,来回的,钝重的痛。

  齐铭从车上跨下一只脚,撑在地上,前面是红灯。所有的车都停下来。

  当初她决定和李哲在一起的时候,齐铭也知道的。

  易遥的理由简单得几乎有些可笑。“会为了她打架。”“很帅。”“会在放学后等在学校门口送她回家。”

  那个时候,齐铭甚至小声嘀咕着,“这些我不是一样可以做到么。”带着年轻气盛的血液,回游在胸腔里。皱着眉头,口气中有些发怒。

  “所有的生物都有一种天性,趋利避害,就像在盐浓度高的水滴中的微生物会自动游向盐度低的水滴中去一样,没有人会爱上麻烦的”,易遥脸上是冷淡的笑,“我就是个大麻烦。”

  而之后,每次齐铭看到等在学校门口的李哲时,看到易遥收到的鲜花时,看到易遥为了去找李哲而逃课时,他都会感觉到有人突然朝自己身体里插进了一根巨大的针筒,然后一点一点地抽空内部的存在。

  空虚永远填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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