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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陆澍久久站着看她跑远,微笑,自言自语说,是,那你就跑不掉了。

  白槿湖回到家,父亲似乎一直在等她回来,他递给她厚厚一叠钱,让她交学费。其实学校的资助和在出版社兼职的钱,已经足够白槿湖上学的花费了。

  白槿湖还是收下了他给的钱,不要白不要,白槿湖认为这是他欠她的,只是诧异他哪弄来这么多钱的钱,或许是他这些年存的吧。

  这也许是她最后一次睡在这个家里了,白槿湖下定决心,不再和这个父亲有什么交集。半夜的时候,门开了,父亲进了房间,帮她掖了一下被子,然后就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了许久。

  白槿湖没有想到自己会在临走时,为这个暴力的男人落泪。她假装睡着,缩在被窝里,想,如果,你早点给我些关爱,多好,我们之间,也不会有这么遥远的距离。

  上火车的时候,维棉来了,特意烫了方便面头,像极了吉普塞女郎。买了一大堆水果,就好像南京是撒哈拉沙漠,不长水果似的,还买了火红色胸围和内裤,说,小槿,这是我送你的吉祥二宝,防邪教、防海啸。

  白槿湖不禁泪湿,抱住维棉说,恩,我把它当防弹背心和铁人三角。

  火车缓缓开动的时候,维棉没有像电视剧里那样边跟着火车跑边唱《离别的车站》,倒是白槿湖,从一号车厢跑到十六号车厢,只听见维棉在原地大喊,焰火般的头发闪耀着:小槿,你他母亲的要是忘了姐们你就是混蛋!你记住了吗!

  记住了!……火车开了好远,白槿湖才坐下来。

  一直都盼望着逃离,真的要走的时候,原来是这么的舍不得。虽然,这个小城市,留给她很多不幸,她盼了这么多年就是要离开这里,当真的可以飞离这里时,却一点都开心不起来,还是会难过,还是会不舍。

  她终究还是一个人走的,没能带着母亲走。

  在白槿湖的生命中,有两个最重要的女人:母亲,维棉。她那傻傻的不会保护自己的母亲,一定还是那么安详、隐忍地活在另一个世界里。

  人活着,就是选择和被选择,但最终都是无法选择,你可以选择喜与乐,却无法选择生死。就像六世活佛仓央嘉措,被选作活佛,他那时已是懂得情思的少年,却成为藏人眼中的圣人,对于爱情,他又如何不似凡人般向往,在那焚香的殿前,写下了:

  我欲顺伊心,佛法难兼顾;

  我欲断情丝,对伊空辜负。

  活佛尚且无法选择,何况我们凡夫俗子。

  想到仓央嘉措,白槿湖初中时一直都很喜欢仓央嘉措的诗,做梦都希望有一本仓央嘉措的诗集。

  拥有的第一本诗集,是白槿湖生日那天,维棉用妈妈给她买内衣的钱买的,维棉买来书说,一个和尚不好好诵经书,写啥玩意,我是一个字都看不懂,跟绕口令似的。

  白槿湖捧着书,念:

  第一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恋。

  第二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

  第三最好不相伴,如此便可不相欠。

  第四最好不相惜,如此便可不相忆。

  第五最好不相爱,如此便可不相弃。

  第六最好不相对,如此便可不相会。

  第七最好不相误,如此便可不相负。

  第八最好不相许,如此便可不相续。

  第九最好不相依,如此便可不相偎。

  第十最好不相遇,如此便可不相聚。

  但曾相见便相知,相见何如不见时。

  安得与君相决绝,免教生死作相思。

  这是多么美丽而哀伤的诗,白槿湖没事就静静地读着,这是她收到的最好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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