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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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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果没有张罗为他包扎,点燃一支烟,用忽视表明态度。我和张小京作为看客显得太过多余,却也没有合适的时机开口告辞。James把指头伸进盛水的杯子里,看着鲜血溶化。血丝比空中弥漫的烟雾更触目惊心,那是孩子气的自虐,妄图惩罚一个已经把他遗忘的人。我的目光放在桌子上那十支削好的2B铅笔上,James的目光也在那里,唯有果果冷漠地踢掉鞋子,赤脚在地板上走来走去。那是James为果果削的铅笔,包括果果在内的所有人都忘记了她明天还要去参加那似乎一辈子都考不完的“高自考”。可是,James记得。 和James这段没有一丝新意的恋情在果果的恋爱生涯里宛若沧海一粟,实在不值一提。James那小男生式的纯纯感情,纯纯的伤和痛装在透明的玻璃杯里,是可以被果果一笑而过的。多日后果果想起时,脑子里纠缠的是,被卡住的唱片里究竟是谁在唱着什么歌。 她总是这样问我,问我这些和爱有关的破碎记忆,我答不出。我一直纠缠的是那样的一个片段,这其实是不应该被我忽略掉的,只是曾经被我假装忘记了——张小京向门口走去,果果一把拉住他的手,任性而不讲道理地要求:“你别走!我要你留下!该走的是他们!我喜欢你!我——我爱你!” 我很想跳过这不怎么美味的叙述,那无疑是尴尬场面的再现。尴尬的人不是果果,不是张小京,不是我,而是James!迷恋HOT或者007的James,长得和安七炫还有几分相像的James,小孩儿James,有点霸道有点不通情理还有点小心眼儿却最深爱果果的James! 然而果果只想对着他扔出“分手”两个字。如果他不愿意,她就扔出他的行李,扔出他的点点滴滴,连同他放在她那里的心也一起扔出去。她只想在张小京面前证明自己爱一个人时是多么的伟大,却不可避免地在另一个人身上表现出了卑鄙。 当我和果果躺在那张记录着满满欲望的悲伤大床上时,想起今天这个日子,她的脑袋里只有一些无意义的片段。一柄像扫把的铅笔刀,一首忘记了的歌……她不敢想自己的“得到”,究竟是用什么买的单,她也不能确定自己得到的究竟是什么。但她总是对我说,请不要恨我,更不要同情我。我不需要可怜。 果果,我哪有什么资格可怜你呢?你以为你经历了那些可怕的事情,我就要像个强者像个救世主似的向你布施吗?我们每个人,又有谁有资格去可怜别人,向别人施舍不多的怜悯?我们都是假装坚强的人啊! James像个真正的男人(而不是男孩)那样,站起来走到果果跟前,掰开她死死拽住张小京的手。他像个真正的男人(而不是男孩)那样,对我和张小京说,我们需要单独谈谈。这个“我们”指的当然是他和果果。这个“我们”曾经让我莫名的感动。这个“我们”此刻只让我觉得寒。 果果平静地松开了张小京的手,平静地让我们走,我希望明天我们通电话的时候她也能平静地忘记这一幕。要么平静地和James继续在一起,要么平静地和张小京开始爱情。我更希望我们之间,我和果果之间,我们可以平静,像一面平整的镜子,平整的镜子那样,没有任何裂纹地继续我们的友谊,尽管我知道,那其实已经是不可能的了。失忆症不是想得就能得的。 送我回家的路上,天下起了小雨。我忘记了它是属于这个城市的第几万场雨,我只是忽然觉得它很美。它飘落在地上,有一些细微的声音,润物有声。它在给这个城市洗澡!城市是雌的,城市是母的,城市是一只没有穿衣服的苹果,被雨淋过之后,我们每个人都想咬上一口。这个城市忽然变得忧郁,像一个恋爱中的少女。 我叫张小京停车,就那样肆无忌惮地站在雨里抽了几口烟。有点做作,有点矫情,还有一点莫名的郁闷与不舍。雨把我的烟打湿了,我看见我拿着烟的手在细雨中瑟瑟发抖。我不是一个有诗意的人,我知道今天这样就算是告别了,可我还是想不出什么有诗意的字眼儿来烘托我渺小的感伤。我会把我的摩托车修好,但是我不会再摔跤了。在大街上看到墨绿色的丰田车,我还是会想起有过张小京那样的一个人,但是我会慢慢学着忘记,真的。没有什么是不能忘记的,只是我们不想忘掉罢了。 我们走吧!我对他说。雨还在下,越来越大。 我是笑着说的。我不想再多说什么了。车里的空气太压抑了,但是外面的空气就好多啦。十分钟,最多十分钟!我就再也不会感到压抑了!何必为了这么点破事伤脑筋呢?明天,明天,再等几个小时,等我把安眠药的药性全部挥发后自然醒来时,我就还是我,一个也许并不坚强也许并不勇敢也许还会再流眼泪但已开始练习忘记的南北! 张小京拉过我的手亲了亲,眼睛一直看着前方。我们需要安全。随他亲好了,反正是最后一次。 车停在我家门口,我笑着说再见啦,然后下车往楼道里快步走,这雨真的开始变大啦。张小京追出来说,太黑了,我送你上楼吧。我说不用了,没事的。他说,我还是送你吧!然后他顿了一下问我,明天,我还能给你打电话吗? 眼前突然亮了一下,我们像是被人愣推到舞台上的临时演员,惊恐地望着那骤然亮起的聚光灯。一辆汽车的行车灯照着我们,无疑是很没礼貌的行为。车灯灭了,车上下来一个男人,即使在如此黑暗的雨夜,我依然能看清杰斯那张怒气冲冲的脸。没有什么礼貌不礼貌的了。不能追究这个了。 “还站这儿干吗呢?”杰斯没好气地说,从鼻子里发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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