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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


  突然之间,吉他"叮"地一声戛然而止。吉他的第二根弦断了。书上说,断了的弦代表乐神的哭泣。

  与此同时,马路的远处传来轿车行驶而来的声音。

  像电影的一个慢镜头,浩然缓缓地抬起英俊帅气的脸庞,他陡峭的鼻梁仿佛割开了一道空气。逸白和婉婉顺着他的视线转过身去,看见一辆白色的奔驰轿车由远及近地,像电影的一个长镜头推了过来。近了,近了,再近了,车子熄火停了下来。

  车上走下一个身穿伊莲雪牌夏季裙装的女人。她长的很漂亮,尖尖的下巴,高高的鼻梁,深邃如泉水的美眸,梳了个高耸的玫瑰发型,特别是耳垂上戴着精美的钻石耳环,在傍晚的余晖里闪闪耀眼,精美无伦。

  婉婉看的目瞪口呆。她比电视屏幕上的那些电影明星更加光彩照人。这个漂亮女人虽然近在咫尺,周身又像笼着一层无法接近的光环。

  这位高贵的女人轻移莲步,仿佛一脚一个花瓣地走过来。她虽然不是十七八岁的豆蔻少女,可身材却保持得如此玲珑曲线,修长的玉腿不时地拂起莲花般的裙角,风情万种,美若天仙。啊,对了,浩然说她是学过舞蹈的。

  女人径直走到浩然的面前,嘴角浅浅浮出淡雅的酒涡。

  "然。"

  她轻咬嘴唇,吐出了兰花般的一个字。

  逸白知道了--她是浩然的妈妈--那个抛弃了前夫与台湾富豪跑路的女人。

  逸白恍然明白为什么浩然特地跑回县城的原因,原来浩然在等她。他知道她要回来。他不能不等。

  浩然的妈妈请大家在县城最贵的饭店"富贵楼"吃饭。巧合的是那酒店是阿皮开的,他初中毕业后就靠老爸关系办了营业证件,那个油条是掌勺的厨师。

  浩然和他们打过简单的招呼后就径直走进了豪华的包厢。

  "随便点。"浩然的妈妈轻声细语地说,她温柔的声调和台湾言情剧里的角色一模一样,"喜欢吃什么就点什么。"

  可是大家都默默无语,谁也不敢发出细微的声响。最活泼开朗的婉婉也很不自在地正襟坐着,在锈花的桌布下面偷偷踢逸白的脚。

  浩然的妈妈点了一桌满汉全席。丰盛的山珍海味不一会就行云流水地陆续端了上来,摆满了整张桌子,使得吃饭的四个人显得更加孤单。大家开始举起筷子夹菜,节奏缓慢,但眼睛却先饱了三分。

  逸白偶尔瞥一眼浩然的妈妈,努力把她和浩然说过的那个妈妈的形象联系起来。他反复回忆只得出了一个结论:她妈妈真的是个完美无缺的女人。

  婉婉从头到尾一直盯着浩然妈妈的钻石耳环看,耳环点缀着她美丽的螓首真是恰到好处。她真是个无可挑剔的女人,气质优雅高贵,风度卓然不群,像久居深宫的一株牡丹花。

  吃到一半,妈妈点燃了一支MildSeven,用纤指优美地夹着,柔荑般的手像兰花一样娇丽柔美。

  "然,你不想说些什么吗?"

  大家都停下了筷子,看着不说话的浩然。他是所有人的焦点所在。

  可是他很安静,安静得让人感到窒息与可怕。像狂烈的风暴到来前的静谧,让人深深恐惧的漫长静谧。

  "他死了。"浩然举起象牙筷子,把青色的苦瓜放在口里细细咀嚼。

  "我知道。"妈妈淡淡地应了一句。

  "那你为什么不回来?"浩然依然平静,好像诉说着无关紧要的事。"哪怕是看最后一眼?"

  "我不在大陆,再说,我们已经没有感情了。"

  "啪。"浩然终于停下了筷子,然后是彻底的安静。大家都屏住了呼吸,等待浩然爆发的发作。许久。许久。只听到白色墙壁上空调嗡嗡的噪音。

  逸白感到如坐针毡,那种等待让人绝望。像一汪风平浪静的海面,水下却是暗流汹涌。

  "那就算了。"浩然终于说出话来。"其实你回来也没有用,他是个不成功的人。一个选择逃避生活的人,他不是真正的男子汉。"

  所有的人都长长松了一口气。

  妈妈有点难以相信浩然的若无其事,他冷静得超出了他的年龄。"你现在在学画画?黄先生在台湾有家出版公司,或许他可以帮你出版作品。"黄先生就是浩然妈妈跟随的那个台湾商人。

  "不用了,我的画与名利无关。你知道,有时候画画纯粹是为了一种怀念。"

  妈妈幽幽地叹了口气,"然,你真的长大了。"

  "是的,学会提早适应长大是我童年最大的梦魇。可是,你知道,我现在已经不怎么画画了。"

  "为什么?"婉婉突然忍不住插口问了一句,逸白连忙使了个眼色叫她别多嘴。

  "因为有些人已经不值得怀念了。"

  "对不起,我去洗手间一下。"浩然找了个借口,冷漠地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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