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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四


  我一直想问问自己:

  那个冬天,是落叶凋零隐灭了我的笑容?还是我隐熄了笑容让树叶开始凋零?

  我开始小心翼翼的挪动自己的脚,我担心一不小心,落叶会在我的脚底支离破碎。远处的草坪上,阳光倾洒的空间里,有两个女孩埋着头看手中的书,长长的头发荡下来,像一幕沉吟着的瀑布般倾泻。凉凉的风在她们身边左右顾盼,于是书页在风里发出哗哗的声音。

  那声音生动极了,像是一行行墨香殆尽的文字变成一只只在茂盛的草丛里吟唱夏虫,婉转而脆弱的鸣唱着。

  九九快要下课了,我情不自禁的点了根烟,烟杆上依旧有九九写的字:"烟灭了灰飞,你便不寂寞?"阳光从烟杆上匆匆地爬过去,忧伤汹涌的从我胸腔里穿过。我低下头,落叶在我脚底下刚刚残喘完最后一口气息,我看着脚边那些叶片上破碎的伤痕和疼痛脉络,心房里像是有大片大片的乌云沉积。

  每一片乌云都带着绝望的呜咽。

  这个时候铃声响了,九九踏在铃声的末梢向我挥手,我熄灭了烟头她熄灭的笑容。

  九九站到我面前,刚好踩在那片破碎的落叶上。

  "你怎么又偷偷抽烟啊?"

  我没有回答九九的话,只是睁着眼睛捕捉九九眼角飞逝而去的忧虑。然后我在心里说:"我不抽烟了,只要每天都能看见你,我就不再抽烟了。可是……以后我还能够每天都能看见你吗?"

  九九发觉我的低迷,我突然不敢去看她的眼睛,我觉得那双眼睛清澈得像是山坳里的溪涧,我害怕去和她对视,我害怕我的心思会清晰的倒映出来。

  阳光从天上掉下来,砸在九九长长的眼睫毛上,九九颤着长长的睫毛伸出手挽住我的胳膊。

  我抓住她的手,又抓住她另一只手,捧在手上,把她的手拢在一起在她手心里哈气。我问她:"这么冷的天,你为什么不戴手套?"

  九九在我眼睛里笑了,依稀如梦,我就那么清晰的看见一朵梨花,白净的飘落在她的肩头。九九从我掌心抽出手,轻轻地贴在我的脸颊上,冰凉冰凉的感觉像涟漪在我脸上荡漾开来,我的脸竟然有些发热。

  九九又重新把手塞进我的掌心说:"你的手不就是我的手套吗?还是真皮的了。"

  我握紧掌心,转身离开。

  风从地面吹起来,支离破碎的树叶在风中撕扯流离。

  经过另一棵光秃秃的梧桐树下,九九的嘴角拱起一道弯弯的弧,她伸出另一支手说:"拿来吧,组织上决定没收了。"

  我从口袋里面掏出烟递过去,看着九九把烟盒装进包包里,我觉得她的动作有些忸怩,有那么一刻,我的心陡然加速。

  我咧着嘴说:"九九,我还有一包了,在左边口袋里面。"

  九九隐忍着脸,把手伸到我的下巴下,我又把第二包烟交给了她,她拿着烟问:"还有没有有了?"我点点头说:"还有一包,在里面口袋里。"

  阳光像潮水一样汹涌的退去,我并没有告诉九九,其实我喜欢这样的感觉:你假装凶巴巴的没收我的烟,你假装凶巴巴的教训我,所以今天我特意买了三包烟,就是为了多看看你佯装生气的表情。

  我之所以站在你面前凶狠的抽烟,是因为我想感受到你的关心,我总是期待着你蛮横的熄灭我的烟头然后喋喋不休的说:"跟你说了多少遍?不要抽烟!"

  为此,我不惜伤害身体。

  还有,我还喜欢你蹂躏我的头发,还喜欢你站在风里叫我:"猪",……以后这些都会变成回忆的;手心里的潮湿会风干,声音里的温度也会冷却,可是我的头发会越来越长。

  天黑得时候,九九问我:"晚上想吃什么?"她一问我就笑了,于是我们就站在红绿灯前停下来。每次都是这样,在街上逛啊逛啊,到了吃饭的时候我们就傻了。

  每次都要停下来商量很久,我说我们去吃料理吧,九九就摇头说:"不想去。"我说:"那我们去吃泡菜吧!"九九又摇头说:"不去。"我很少问九九:"那你想吃什么?"因为她是真的对去什么地方吃饭、去吃什么都毫无主见。

  我只是观察她想吃什么,然后提议,就比如说那天我知道她其实对火锅还是很有兴趣的,所以我很快就说:"我们去吃鸡柳火锅吧。"九九眉色一亮说:"咦!对啊,那我们去吃火锅好了。"

  九九的话带着口中呼出的白色雾气,弥散在黑色冰凉的空气中,变成轻薄轻薄的羽纱,飘起来,又融化了。

  吃完饭,从暖气里走出来,凶狠的寒风一眨眼就灌满了我的大衣,我伸出手,紧紧的揽着九九的肩,九九抬起头对我笑,恍惚的、绚艳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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