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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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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安静了下来,我不知道肖强是怎么做到的。反正肖强对她有的是耐心和办法。"肖强,平时我们吵架的时候你不都是向着我的吗?怎么你不帮我了呀肖强?肖强为什么所有的人都要这样对我呀?为什么因为我认真我就要被人涮呢?" 我所能做的,只是捡起肖强没熄灭的半支烟,把它按在我的手腕上。一下,再一下。疼。第一次,我是那么羡慕张宇良,我知道人如果能像他一样无耻地活会减少好多问题。但是话说回来,在任何事情上我都可以想象自己像他一样下贱,只有这一次不行。天杨,因为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干净的,最温暖的,最柔软的,我不能用那些通用的所谓聪明来解释你,来对待你,来敷衍你。天杨,曾经你是我的理想,可是后来我终于发现,我自己的理想原来不过如此,和所有人的一样没什么了不起,和所有人的一样不堪一击。但是你依然是你,你还在那儿,你绽放着,你比任何一种理想都要有血有肉,都要生机勃勃。所以天杨我承认我怕了。天杨我求你,求你别哭,别喊,别再说你是因为认真所以被涮的话你知道那不是真的。那种事可以发生在任何人身上除了你我之间。天杨,我爱你。爱是美的,我们早就知道,但是我今天才知道它不是美的它是活的。在我刚刚发现它是活的时候我发现我自己也是活的。我是真的没有力气同时跟这两样活物拼杀天杨,连说都说不清楚我到底怎么才能让你明白这个?天杨,我真想再抱抱你,可是你不会再让我碰你了对吗?要爱惜自己,要好好的,算我求你,天杨。 {天杨} 他说:"天杨,咱们还是算了吧。"刚打过放学铃的楼里很乱,各种各样的喧闹声,我都没听清他在说什么。 他重复了一遍,"天杨,咱们还是算了吧。"我愣了一下,在脑子里转了转"算了"的意思。 "为什么?"我没头没脑地问。 "不为什么。" "你不喜欢我了?" "不是,绝对不是。" "你觉得咱们马上就要高考了,这样下去不好?" "不是。" "那我做错什么了?" "不是你的问题,天杨,是我自己的问题。" 学校的走廊里最后安静了下来。因为就剩下了我。台阶凉凉的。我坐在上面。灯光没有干扰地倾泻,就像一个没人来关的水龙头。任何一点细小的声音都能听见。比如空气凝固的声响,比如灯光的流动。一九九七年三月一号的晚上就以各种各样平时根本听不见的声音封存在我的记忆里。在这些灵魂一般的声音中,或者说,在这些声音的灵魂中,我知道江东走了。以后的几年,我经常能梦见这个听觉发达的夜晚--它的气氛适合在梦里出现,因为图像鲜明又无比寂静。大二那年的某一天,我从这个梦里惊醒,猛地坐起来,动静很大,不过我不担心会吵醒那时的男朋友,他睡着之后就跟死了一样。混浊的灯光中,我点上一支烟,打量他熟睡的表情。突然想起故乡荒凉的堤岸上我和江东的玩笑。他说你千万别死,你死了就是逼我再去找一个,还得从头适应脾气个性什么的何必费事。想到这儿我就笑了,心里说其实不像原先想的那么费事。然后俯下身子,轻轻亲吻那个依旧熟睡的男孩子的脸。 一九九七年三月,沙尘暴刮得很凶。狂乱地往春天的脸上扇着耳光。少女一样的春天,在哪里都是被珍爱或者被假装珍爱的,只有在我们这儿,嘴角上永远渗着直截了当的血痕。那些日子很难熬。我是说从我在肖强的店里十分丢脸地大闹过之后。我用尽所有的力气集中精神念书,试图在一页又一页看不完的课本里重建一份已经没有江东的生活。这并不容易,因为我得努力回忆十五岁以前的我是怎样生活的。每当他从我的课桌边经过的时候,我会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把面前随便一本书翻到随便一页,这样就可以理所当然地不看他的脸。吴莉说:"宋天杨,你得打起精神来。"我笑笑。她说:"真的宋天杨,老实说,我早就觉得你们俩会这样。因为你没有一点手腕。"我愣了一下,江东就在这时折了回来,很凶地对吴莉说:"你刚才说什么?"吴莉说:"我说什么用不着你管。"他盯着她,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少他妈胡说八道,我警告你。" "对不起。"我抱歉地对吴莉说,然后突然发现,我现在凭什么替江东道歉呢?一种寒冷的现实感就在这个时候涌上来。就好比对一个骨折的人来说,疼痛总会在骨折之后的一段时间内降临,不会是马上。很多事情,刚刚发生的时候,只是感觉到寂静而已,巨大的寂静。 一个沙尘暴肆虐的星期天,周雷来我们家写作业。确切地说,我写他抄。窗外狂风呼啸,树叶的嫩绿色变成了一种挣扎的象征。他突然停下来对我说:"再过几个月,就能离开这儿了。"语气狠狠的。 "做梦吧你。"我说,"像你这样天天抄作业的要是能考上大学还有没有天理了?""我报西藏大学行不行啊?"他瞪着我,"总之,哪儿都好,四五流的大学我都不在乎。只要能让我离开这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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