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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


  "这个,"他有些困惑,"我不记得了。"

  "我记得。"我说,"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这么高兴,因为我一点都不想欢呼,不想鼓掌,可是当时大家都在那么做,我也只好照做。我知道,每个人都会说,集体的荣誉是每个人的骄傲,可是那时候我都叫不上来全班大多数人的名字,别的小孩也是的,那为什么他们就能把一群还叫不上名字的人当成个集体,然后为了它鼓掌欢呼,觉得自己真的'属于'一群陌生人呢?他们还真是放心。我到现在也想不明白这件事。"我对他笑笑,"你看,江东,对别人来说像本能一样自然的事情,我就不明白。从小到大,这种例子太多了。我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我还以为你和我一样。我还以为你也是个不习惯这个世界的人。"

  "为什么?"他深深地看着我。

  "因为,你的声音。"我不好意思地笑,"这种理由很烂吧?可是这是真的,因为你的声音。我喜欢听你的声音,我长这么大,从来没听过这么好听的说话的声音。那时候我觉得这个声音是上天专门给我造出来的,你也是。"

  "现在是不是觉得误会了?"他笑着。

  "现在知道你和我其实不大一样。不过,以前我总是在找'一种'和我一样的人,可是现在,自从遇上你以后,我要的就不再是'一种'人,不再是什么类型的人,我要的是'一个'人,就是你。"

  然后我们接吻,像电影里一样。

  那段最好的日子里,心里总是涨满了海水一样温暖的疼痛。就连高考迫近也不再让我紧张。日复一日的模拟考,一张又一张的复习题,因着我们之间的那种温暖,不再面目可憎。我们一起面对它们。现在想来那时的爱情,经历过方可寒而变得厚重的爱情让我触摸到一点点"生活"的真相--我是说相对我同龄的女孩子而言,其实是这一点"真相"治愈我对高考的恐惧的,但那时我以为是江东。晚自习结束后,他就把我带在我的自行车后面送我回家,这件事情周雷直到今天提起来都是咬牙切齿。我们穿过闹市区,我紧紧地搂着他的腰,错落的霓虹灯晕染着楼群间隙的天空,夜晚才开始出没的三陪小姐们像藤蔓一样萦绕着巨大的广告牌。晚风吹过来,麦当劳巨大的黄色M在暗蓝的夜色里有点寂寥。

  "没有星星。"我对江东说。

  "有,有一颗。"

  "从小到大,就只看得见这么一颗。"我很不满,"我就从来没见过书里写的那种繁星满天到底是什么样。"

  "是污染的关系。"他说,"而且我听天文台的人说过,就咱们每天看见的这颗星星,都不是真的,是颗人造卫星,因为它离地面比真的星星近得多,所以咱们才看得见。"

  "真--的?"唯一的一颗星星还是个冒牌货,这不能不让我愤怒。

  "要看满天的星星就得到穷乡僻壤去,咱们还是凑合着看看这颗假的吧。"

  "你还记得那个《星光伴我心》吧?就是咱们在肖强那儿看的。里面有个放羊的说:'我放羊的时候看着满天星斗,就会想,这个世界真的存在吗?'多棒的台词呀。"

  "小姐,你真以为这话会是个放羊的想出来的?那个电影的编剧指不定怎么绞尽脑汁了呢。人家骗的就是你这种观众。"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不浪漫--"我尖叫,他突然加快了蹬车的速度,为了赶前面的绿灯,在我的尖叫声中,他笑着喊:"你越来越重了宋天杨!"

  幸福这东西,一点不符合牛顿的惯性定律,总是在滑行得最流畅的时候戛然而止。剩下的事情就是锻炼你的承受能力了。这么想着的时候我微笑了一下,因为我想起了张雯纹。曾经我颇有兴趣地等待她到底能依靠那个莫须有的罗小皓坚持多久,结果令我不得不承认:这孩子身上有种梦想家或者诗人或者狂人的禀赋,治疗越艰苦,我们从她嘴里听到"罗小皓"这个名字的几率也就越大。还有个跟着她起哄的杨佩,每一次做骨髓穿刺之前,杨佩都会对她眨一下眼睛,轻轻地说:"罗小皓的力量。"

  "罗小皓将来一定会是花泽类那种类型的男人。"某个我值夜班的晚上,张雯纹突然对我说。

  "花泽类是什么类型的?"我故意问。我现在已经摸透她的习惯了,聊起罗小皓时你要多提一些"开放型"的问题,这样她可发挥的空间会大一些。

  "就是--"她今天一反常态地有些烦躁,"就是花泽类的类型嘛,你又不是没看过《流星花园》。反正我的罗小皓才不会像龙威或者袁亮亮那两个讨厌鬼一样惹人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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