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东说,在我坐火车回台南的前一天,李珊蓝便搬走了。 没说要去哪里,也没留下只字片语。 我希望带着孔雀离开森林,但骄傲的孔雀却选择远远避开,
不让我为难。 我打包剩下的东西,打算什么东西也不留下。 只剩挂在墙上,李珊蓝送我的那件蓝色夹克。 拿起夹克,发现它遮住的墙上写了一些红色的字。 我会骄傲地留在森林,或是走进另一座森林。 虽然我注定无法开屏,但你可以。 祝你开屏。 李珊蓝 我曾告诉她,如果遇见真正喜欢的人,我会写情书。 所以我写了封情书,收信人是李珊蓝。 署名不再用柯子龙,而是用本名蔡智渊。 将这封情书贴在墙上,与黑色的字、蓝色的字、红色的字混在一起。 临走前,顺便帮房东找新房客。 只花了一天便找到新房客,是个30岁左右的年轻男子。 他一走进楼上的房间,便被那面落地窗吸引住目光。 凝视落地窗许久后,他终于开口: “这面落地窗好像千年未曾有人造访的火山湖,宁静深邃、晶莹剔透。 虽然它不会说话,但我感觉它正浮上满满的文字静静诉说一个故事。 太棒了!我一定要住这里。” 他越说越兴奋,说完后转头看到一脸疑惑的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 “我是写小说的,一个三流的作家。” 我淡淡笑了笑,没说什么。 “咦?”他注视着床边的墙,“墙上怎么会有一封信?” 他转头看着我,目光正寻求解答。 我看了他一会,便问了那个心理测验: “你在森林里养了好几种动物,马、牛、羊、老虎和孔雀。如果有天 你必须离开森林,而且只能带一种动物离开,你会带哪种动物?” 他想了很久,回答:“那我就不离开森林。” 我愣了愣,又问:“如果森林发生大火,或是洪水侵袭森林呢?” “我还是不会离开森林。”他说。 “为什么?” “这些动物都是我养的,不管我喜不喜欢。在这个世界上,我们彼此 拥有,也只拥有彼此。我没有权利、也不想决定哪种动物可以活、 哪些动物该死。惟一能做的,就是陪着它们,直到末日来临。” 他的神情很认真,但过了一会便笑着说,“我的想法很怪吧?” “不会。”我也笑了笑。 也许就像Martini先生觉得他跟我有缘,于是告诉我他的故事一样, 我也觉得这个年轻作家跟我有缘。 “想听那封信的故事吗?”我指了指墙上。
“迫不及待。”他说。 我请他坐下,然后告诉他我的故事。 虽然他听得津津有味,但始终没插嘴。 “两年后,你会回台湾吧?”听完故事后,他问。 “即使布什总统跪着求我,并抱住我大腿,我还是会回来。” “是为了李珊蓝?” “嗯。”我点点头。 “是不是因为她已经变成你右边的石头?” “不只是这样。” “喔?” “我选孔雀的理由是因为如果不选孔雀,它便活不下去。 但我也是只孔雀啊,如果李珊蓝没有选我,我也活不下去。” 他沉默了许久,才开口说: “我相信李珊蓝一定会再回来这里。” “为什么?” “因为她知道你也会回来这里。” 我笑了笑,觉得这个年轻的三流作家有种说不出的亲切感。 “如果她回来,我会帮你转交这封信。”他指了指墙上。 “谢谢。”我卸下了心头重担。 把身上的钥匙交给他后,我跟他握了握手,转身离开。 是那种心里很清楚一定会再回来的离开。 终于要离开台湾这座森林了。 虽然荣安哇哇叫了半天,我还是坚持不让他到机场送我。 我没带走任何一种动物,只有自己同行。 天快要亮了,这时候的夜最黑。 我一个人坐在空荡的机场大厅里,静静等待开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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