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背起书包,慢慢走出教室,在校园里闲晃。 想到孔雀的象征意义,心里很不是滋味。 虽然爱钱没什么不好,但爱钱总跟现实、势利、虚荣等形容词相关, 而这并不是我所希望的自己的样子。 本来可以对这个心理测验一笑置之,但那位选孔雀的同学, 偏偏就是个爱钱的人。 记得有次他开了辆新车到学校,兴冲冲地邀同学出外兜风。
结果有四位同学上了车,包括我。 我们在外面玩了三个钟头,才刚回到学校,他立刻拿出纸笔, 计算用掉的油钱等大小花费,反复计算,核对了三次后,说: “你们每人要给我38.6元。那就39元吧,四舍五入。” 我心里不太高兴,给了他40元后,说:“不必找了。” “真的吗?”他笑着说,“那太好了。” 从此我便跟他保持距离。 我走回宿舍,坐在书桌前,刚把《性格心理学》放进书架时, 荣安开门进来兴奋地说:“我查到那个女孩的名字了!” “哪个女孩?”我转头看着他,有些疑惑。 “你喜欢的那个啊!” 我恍然大悟,他说的是笑容很甜的女孩,选羊的那个。 我和荣安都是单身的大四学生,班上也没有女同学供我们狩猎。 幸好学校规定要修常识教育课程,我们才有机会接触外系女孩。 这学期我和荣安选了这门课,因为听说任课教授打成绩很大方。 这门课是三个学分,每周二下午连续上三节课, 修课的学生什么系的都有。 上课没多久,我便被那个笑容很甜的女孩所吸引。 她看起来很文静,眼睛又大又亮,笑起来非常甜美。 我通常会坐在她身后三排左右的座位,由高处看着她,偶尔陷入遐想。 但我无从得知她的姓名和系别,直到上礼拜二她穿了系服来上课, 才知道她念统计系。 “你怎么会知道她的名字?”我问荣安。 “我下午跑出教室时,刚好听到有人叫她:流尾停。” “流尾停?” “嘿嘿。”荣安很得意,“我们上星期不是才知道她念统计系吗?所以 我立刻跑到教务处找统计一到统计四的名单一一比对,终于……” 荣安从上衣口袋拿出一张狭长的纸,把它摊开放在书桌上, 我低头一看,是统计三的名单。 而在纸条下方有一个用红笔圈出的名字——刘玮亭。 我注视刘玮亭这名字几秒后,喔了一声。 “咦?”荣安睁大眼睛,“你的反应怎么这么平淡?” “不然要怎样?” “赶快采取攻势啊!” 荣安双手拍击桌面,很激动的样子。 我抬起头看着荣安,不知道要说什么? 虽然每当在教室里看着她的背影或在书桌前想到她的笑容时, 总是很渴望知道她的名字,但从来没想过知道她的名字后, 又该如何?
“写情书给她吧。”荣安说。 我想想也对,只有这个办法了。 毕竟我已经大四了,如果在大学生活中没谈场恋爱或是交个女朋友, 就像在篮球场上不管有再多的抄截、阻攻、助攻但却没有得分一样, 便会觉得整场球赛是一片空白。 于是我马上起身到其他寝室去借教人写情书的“秘笈”。 要借这类书籍并不难,在我们这年纪学生的书架上, 充斥着教人如何对异性攻防的书。 因此我很快借到两本书,其中一本还用红笔画了一些重点。 我拿出信纸,左思右想并参考那两本书,终于写下第一句: 如果成大是一座花园,你就是那朵最芳香、最引人注目的花朵。 “荣安啊……” “什么事?”他走近我。 “没事。” “那你干吗叫我?” 我没有理他,只是挥舞左手叫他别靠过来。 原本想问他第一句写得如何?但突然想到他的战斗力比我还弱, 如果听了他的意见,后果会不堪设想。 荣安去洗澡了,寝室内只剩下我和书桌上的一盏灯。 我屏气凝神写信,力求字迹工整,嘴里也低声复诵写下的文句。 如果不小心写错字或觉得文句不顺,便揉掉信纸从头来过。 文字的语气尽量诚恳而不卑微,赞美她时也避免阿谀奉承。 在荣安洗完澡回来推开寝室的门时,我终于写完了,只剩最后的署名。 “要署什么名呢?”我头也没回,“用真名不好吧。” “用无名氏吧!”荣安说。 “又不是为善不欲人知的爱心捐款。” “一个注意你很久的人呢?” “这样好像是恐吓信。” “一个暗恋你却不敢表白的人呢?” “也不好。搞不好她会以为我是个变态或是奇怪的人。” “知名不具呢?” “知名不具?” “这还有个笑话喔。就是你知道我的名字,但不知道我的阳具。” “混蛋!” 在写情书这么优雅的气氛中,他竟然冒出这句话,我回头骂了一声。 但我骂完后,看见他的样子,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荣安全身脱个精光,连内裤也没穿,在寝室内走来走去。 “你……你在干吗?” “我在遛鸟啊。”他没停下脚步,继续走来走去。 “……” “我的小鸟一天24小时都不见天日,只有在洗澡时才可以透透气,但洗澡时得被水淋。所以我想通了,洗完澡遛它一下,有益健康。”
说完后,他停下脚步,拿了张椅子到窗边,然后站上去面对窗外, 张开双臂说:“飞吧!” “混蛋!你给我下来!” 我用力把荣安拉下椅子,大声说:“把内裤给我穿上!” “喔。”他应了一声,慢条斯理地穿上内裤,“那你要署什么名?” “就随便弄个化名好了。” “我帮你查到她的名字,你得好好请我吃一顿大餐。” “想都别想。” “你果然是选孔雀的人。” 刚抬起脚想踹他,突然又想到那个心理测验,便停了下来。 “这个刘玮亭是选羊的人。” “羊?”荣安说,“羊代表什么?” “爱情。”我说。 “喔。”荣安想了一下,“那这样的女孩一定可以带给人幸福。” “应该是吧。” 我回到书桌前,在信尾署名:柯子龙。 再加个附注,请她下课后到教室左边一百公尺外第三棵树下, 我会在那里等她。如果她愿意跟我做朋友的话。 我将信反复看了几遍,然后装入信封。 准备用胶水粘上封口时,又把信拿出来再读一次。 “都写了,就寄吧。”荣安说。 我终于把信封缄,在收件人的地址写上:成大统计三。 躺在床上准备入睡时,脑袋里还在胡思乱想。 如果那个心理测验很准的话,那么我应该会更喜欢刘玮亭, 但却会讨厌选孔雀的自己。 而如果她很相信那个心理测验,她会不会因此而不喜欢选孔雀的我? “荣安。”我睁开眼睛,“你要选哪种动物?” “狗啊。”荣安回答。 “都跟你说没有狗了!马、牛、羊、老虎、孔雀,你到底要选什么?” “我要选狗啊。” “你……”我气得坐起身,再用力躺下,“赶快睡觉!” 把信寄出后,连续几天的夜里都会做梦。 有时是推着白雪公主走过青青草原的梦;有时则是像聊斋里的怪谈。 我也开始想像刘玮亭收到信后的心情,她会高兴,还是觉得无聊? 她会不会优雅地撕破信然后不屑地丢进垃圾桶, 或是广邀亲朋好友来欣赏她的战利品? 终于又到礼拜二了,我这次因为心虚所以坐在离刘玮亭比较远的地方。 虽然紧张,但我仍仔细观察她的一举一动,发现她跟平常没什么不同。 照理说如果她收到我的信,便知道在这间教室里有某个人喜欢她, 而且下课后会等她,那她为什么还能这么自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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