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吞噬尽最后一缕残阳,一叶轻舟咿呀泛在云海上,飞溅的浪花轻轻地冲撞着船头,荡起片片涟漪,向暗夜里散去,舟上人影幢幢,但都悄无声息,惟恐惊动舱里人。
云海,是夹在京都和将军府中间的一个湖泊,因为一年四季湖面上始终烟雾蒙蒙,似烟似雨似云似雾,故名云海。
因为亢旱,湖水瘦了许多,但依然是烟波浩淼,轻舟荡在湖上,犹如柳叶飘在湖面。
舱内,灯光如豆,酒香醉人。依稀可见相对跪坐一男一女两人,他们的面前是一只摆着几碟小菜的小几。
我拿起一只玉壶,轻轻地给齐姜的水晶杯里重新斟满了琥珀色的葡萄美酒,然后也给自己倒满了酒,放下玉壶,把两手放在膝上,轻轻地说:“月夜泛舟,颇富诗意,但不知道这暗夜轻舟会有什么趣谈?”
齐姜淡淡的一笑:“烟雾笼罩,夤夜朦胧,给人无限的遐思,这不好吗?哀家被天灾人祸逼得心力交瘁,无非是想换个环境,散散心而已!既然叫乖孙儿来,就是陪陪哀家,聊聊天,别无它求!”
我知道,她是为琰闾而来,更是为那个尚不清楚是谁的皇子而来。说是不清楚,因为抢一个花天酒地的姬仪羽实在令人费解,极有可能是抢错了人!但我现在什么也不想点破,只是淡淡一笑曰:“既然如此,不知道太后的下人那里带没带来古琴,孙儿为太后弹一曲,帮太后排遣一下愁闷!”
齐姜微微一笑,庸懒地把腿伸开,拿起一个软垫放在身后,人靠在了船舱壁上,轻拍了一下手,舱帘一挑,雪晴拿着古琴进到舱里,跪着放在了太后旁边的一个小几上。然后摆上香炉,端来一盆清水,拿来一个新的面巾,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我微微一凛,有种钻进套里的感觉,但一看那琴却愣住了:“阳春琴?天下第一名琴?传说是天下第一美女西施所用,都说这琴可弹得百鸟齐吟,百花吐艳!”
齐姜轻启娇唇道:“都说仪平琴棋书画师承大家,无一不精,哀家早想聆听,只是无缘,今日孙儿主动要弹,正合哀家之意!”
我看看琴所放的位置,要弹此前,必须跪坐齐姜之侧,似觉不妥,欲重新搬动琴几,被齐姜摆手制止:“别动,就在这弹,哀家看看孙儿如何弹的,也可学得一、二!”
我心里一颤,看看面容冷峻的齐姜,无奈,只好净手焚香,然后跪坐琴前,调了调琴弦,轻轻拨动琴弦,轻声唱到:“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吹笙鼓簧,承筐是将,人之好我,示我周行。呦呦鹿鸣,食野之蒿。我有嘉宾,德音孔昭。视民不恌,君子是则是效。我有旨酒,嘉宾式燕以敖。呦呦鹿鸣,食野之芩。我有嘉宾,鼓瑟鼓琴。鼓瑟鼓琴,和乐且湛。我有旨酒,以燕乐嘉宾之心。”
歌声方歇,齐姜拍着小手笑道:“人传果然不谬,想是文大家现在你手吧?”
我身子一凛,暗道:“她什么意思?难道是要从这里找我的毛病?要小心才是!”
想到这,我微微一笑道:“仪平师承无崖子先生,这里,自然是先师的气韵,与文大家似无关系?太后甚知雅意,不知怎么听出文大家的音律了?二者好像风马牛不相及啊!”
齐姜淡淡一笑:“也许孙儿和文大家曾经以琴会友,浸润之间有所熏陶,音韵里确实有文大家的琴风,好了!也许文大家和无崖子师承一宗呐!来,再为哀家弹上一曲!哀家刚听出点韵律来,岂能嘎然而止?”说着把身子朝我的身边凑了凑,立刻一股淡淡的暗香朝我涌来,我心里一动,不觉浑身躁热,气血翻腾,半天才静下心来,轻轻拨动了琴弦:“南山有臺,北山有菜;乐只君子,邦家之基;乐只君子,万寿无期。南山有桑北山有杨;乐只君子邦家之光;乐只君子,万寿无疆。南山有杞,北山有李;乐只君子,民之父母;乐只君子德音不已。南山有栲,北山有杻;乐只君子,遐不眉寿;乐只君子德音是茂。南山有枸,北山有楰;乐只君子,遐不黄耇;乐只君子,保艾尔后。”
当我已经把手轻抚在琴上时,琴音方止,但觉满鼻幽香,心里一凛,见齐姜身体已经几乎贴在了自己的身上,眼睛里水雾蒙蒙,痴痴地看着我压在琴上的手。
相对无言,船舱里只有轻微的呼吸声和舱外传来的咿呀橹声、浪拍舷声……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齐姜终于清醒过来,拍着小手说:“妙极!妙极,原不知绕梁三日是何,但知今日忘忧是真,太好了,仪平真让哀家刮目相看了!”
我急忙谢到:“孙儿谢太后夸奖!孙儿之琴技在太后面前,实是班门弄斧,浅陋得很,浅陋得很啊!还是太后弹一曲吧,洗一下刚才污浊之耳!”
我起身欲回到原处,被齐姜纤手摁住:“别动,哀家腿又麻了,仪平还是抱着哀家吧!唉,人老了,在那跪一会儿就麻,这还有锦垫都不行啊!”
我的心里腾地燃起了大火:这是什么意思,美人计?可现在自己真的没有几分抵御她的进攻的能力啊!我还在犹豫,齐姜已经拽着我的手说:“怎么?嫌哀家人老珠黄了?”
我无奈,只好抱起这柔软的身子,放坐在自己的怀里。我现在气血沸腾,只好念起清心诀。
齐姜把小屁股在我怀里委了委,然后运指拨动了琴弦,轻轻地低吟唱道:“鸿雁于飞,肃肃其羽,之子于征,劬劳于野,爰及矜人,哀此鳏寡。鸿雁于飞,集于中泽,之子于垣,百堵皆作,虽则劬劳,其究安宅。鸿雁于飞,哀鸣嗷嗷,维此哲人,谓我劬劳,维彼愚人,谓我宣骄。”
声音娇美婉转,清越嘹亮,让人心动神驰。
唱完,她往后一靠,人全偎进我的怀里,半天才长叹一声:“二十年了,哀家二十年没唱了,今天疯了,疯得忘乎所以了!”说完闭上了眼睛,把头靠在我的的胳膊,轻呼小鼾地睡着了。
我既不敢动,又不敢这么抱下去。而那柔软的翘臀和醉人的香气,给我的折磨更是令人难耐,我现在浑身躁热,头晕晕乎乎,已经不是清心诀所能平息的了,那靠弄玉帮助压下去的龙阳果的先天阳气,已经蠢蠢欲动了。
我在那人鬼挣扎了不知道多长时间,齐姜终于伸了个懒腰,发现自己还在我的怀里,娇笑道:“哀家真的睡了个少有的好觉,原来是仪平在此受累,好了,哀家该说正事了!”说着站起来,靠坐到先前坐过的地方,把手一指,冷冷地说:“宗正大人也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吧!”
我回到自己的坐位,靠清心诀,慢慢地平息着自己紊乱的气血。
齐姜严肃地说:“大旱已经把大燕逼到了绝境,再拖几日无雨,大燕就要赤地千里了,不知道仪平还能这么稳坐船舱,细品美酒吗?”
“仪平是大炎的小王,只要大炎风调雨顺,仪平就可以细品天下美酒,饱览天下美女,像现在这样享受,也不错嘛!”我眼睛斜睨了齐姜一眼。
齐姜脸一红,轻啐了一声:“哀家说的是国事,莫要和哀家打哈哈!”
“万岁不回京都,坐上皇位,你让他怎么安排求雨之事?难道你让他像个外臣小吏一样求雨吗?”
齐姜点了点头:“仪平此言确有一定道理,只是放他回宫,他就求得来雨吗?”
我也板起面孔道:“那就好说了,求来雨,说明苍天没厌皇伯,龙位理应他继续坐下去,求不来雨,那就是苍天不给万岁改过的机会,他已经没必要再当天子了,太后再换何人,仪平将一言不发,任太后所为!”
齐姜微微一笑:“只怕仪平不愿放过现在的挟天子以令诸侯的美事吧?”
姬仪平脸色一凛,但立刻笑道:“挟天子以令诸侯岂如怀抱美太后以令万岁?那可是一举双得的美事!”
齐姜粉面瞬间红透:“大胆,竟敢调戏哀家,你不畏死乎?”
我道:“正因为畏死,仪平才能坐怀不乱,要不然刚才太后在仪平怀里,怕是早变成仪平的女人了!”
齐姜气极,手指着我骂道:“淫贼,你竟敢打祖母的主意?”
我笑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艳绝天下的太后坐进仪平怀里,仪平如不动心,岂不辜负了太后的美意,但仪平没乱,就不是淫贼了!只是有爱美之心,又敬太后端庄而已!仪平正是虑及法度,才既没挟天子之心,又无抱太后之意,太后应该满意才对!”
齐姜放下手,斥责道:“小小年纪,再不学好,哀家就不再见你了!”
我严肃地说道:“太后明天让众大臣迎万岁回宫,仪平保证让万岁四天后在敬天坛求雨,求得雨来,太后必须继续保万岁坐龙廷,求不得雨来,太后可随便处理当今万岁,仪平一家退回大炎,永不进关!”
齐姜脸色稍缓:“仪平言而有信?”
“面对美人,仪平从来都是说一是一!”我仍没忘戏弄太后。
齐姜俏脸一红,娇唇轻启,小莺出谷地说道:“让你搂抱之事,绝不得对外言讲,否则我自死之,你也活不长耶!”
我装作不知地说:“太后什么时间让仪平搂过?仪平更没有抱过太后呀?有那美事,仪平岂能放过太后,太后也不能至今还是女儿身了!”
齐姜气得粉面转红,凤目圆睁,一字一句地说:“姬仪平,你给我听着,你再多说一句放肆的话,哀家一定割了你的舌头!”
我哈哈笑了起来:“抱都抱过了,说就不行了吗?太后还是莫再动怒,要求雨,还有一件大事要太后去办。这次求雨是大国师郭念一的主意,解铃还要系铃人,太后还得把他请来,让他主持这次祭天,才算是名正言顺!”
齐姜一愣,跪坐起来:“你要杀他?”
我笑道:“堂堂大国师,法力无边,我一介废太子,巴结还来不及呐,怎么敢起杀心,太后快别说此话!但求雨这么大事,没郭大法师主持确实难求雨来,还请太后斟酌才是!”看刚才齐姜的吃惊的样子,姬仪平感到那郭念一决非泛泛之辈,定然和太后集团有什么关系,他的围猎祭天的馊主意,肯定是这个集团的杰作,是他们想一箭双雕,既除姬仪平,又可倒掉琰闾的连环计!
齐姜松了口气,重新庸懒地斜靠在坐垫上,嘴里淡淡地说:“就怕他离不开泰山!”
“那这求雨就不好说了,没大法师,谁能求得来雨,求不来雨,太后不是有借口废掉万岁了吗?看来这事还是先搁一下吧,我可不愿看到万岁自投你们布下的罗网!”我说着站了起来,准备向外走。
太后冷笑道:“云海之上,涛涛海浪,你走得了吗?”
我笑道:“要是怕云海水浪,仪平就不来了,这点小浪小湖,自是难不倒我,我要想杀那郭念一,过不去今天就可让太后看见人头,仪平不过是为万岁求雨着想,岂有他意?太后护着个郭念一,而欲置琰闾皇伯于死地,实在是有点偏颇!”
齐姜微微一笑:“仪平之能,哀家早就风闻,但哀家还在这里,仪平自己就走,仪平还有男子汉的风度吗?更何况哀家还是你的祖母,当今的太后呐?”
姬仪平也笑了:“话已说透,太后为保一介法师,连求雨这么大的事儿都不让他出席,这哪还有一丝让当今万岁重返皇宫之意了?既然如此,仪平还在这里虚于委蛇干什么呢?太后意思仪平一定如实转达给万岁,万岁的势力也决不是一无所是,你们之间如何解决,不干仪平之事,是杀个你死我活,还是让人血流成河,仪平更无权过问了!”说完就朝外走去。
齐姜笑道:“不就是个郭念一吗?让他主持就是了,仪平还有何话说?”
我淡淡地说:“仪平不像太后,自己就可定下来,仪平只是万岁的代表,就是那郭念一,仪平也不相信他会求来雨,但万岁相信他,仪平只好如实转告!其余的事,还得仪平回去和万岁商量才行!”
齐姜笑了笑:“那好,哀家让船靠岸,送乖孙儿回去!”
姬仪平一摆手道:“不用,外面风大,太后衣着单薄,还是多注意身体才是!”
说完一撩舱帘,人隐进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