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莫名其妙,”接到杉尼·佛克斯送来的消息,盖亚统帅部中一片欢腾,可希格蒙德·布隆姆菲尔德却百思不得其解,“靠一座远离道路,又非扼守险要地形的城堡,就可以阻滞鲁安尼亚军队南下吗?敌人都是白痴不成?”
“将这样一股力量放置在身后是很危险的,”乔·邦德诺向他解释,“若被敌人从后袭击,或骚扰运补线,前方军队将会遭受重大损害--您应该最清楚这点。”
“就佛克斯那点人马,能给鲁安尼亚人以重大打击吗?”希格蒙德仍然皱着眉头,疑惑不解,“骚扰运补线?鲁安尼亚本身的战略就是放弃大片领土,收缩兵力,对荷里尼斯进行三角防御,根本就没有必要考虑运补线的问题。是的,我曾经突入敌后,作骚扰和牵制,但主要起作用的是散布谣言--何况,巴兰格也并没有因此而调动全部主力来围剿我啊……”
“但现在佛克斯有坚固的城堡作为依托啊……”“那又怎样?”希格蒙德似乎已经明白他和邦德诺的分歧何在了,突然笑了起来,“既然通往城堡的道路如此狭窄,那么就派一支小部队扼守住山口好了,大军依然可以开拔南下。”
邦德诺有些张口结舌了。希格蒙德望向列文·玛特,玛特正抱着双臂,饶有兴趣地听他们争论,此刻也笑了起来:“布隆姆菲尔德先生说得很有道理,但你的这套理论,并非传统用兵之法。没有几个正规的军人,有能力和敢于突破传统用兵术的。”
“好了,总之,”斯沃从座位上站起来,潇洒地甩动着金色长发,对他的幕僚们说道,“佛克斯已经牵制住了鲁安尼亚北方贵族联军,咱们可以舒一口气了,还是把主要精力放在当面之敌上吧。在这里,倒似乎有一个敢于突破传统用兵术的对手呢。”
根据布鲁·斯凯传递过来的消息,上次击败凯所统帅的前军的,是鲁安尼亚南部的小领主克莱斯韦尔·查曼男爵。
克莱斯韦尔·查曼,是查曼家族的第十六代继承人,查曼男爵领位于苏维兰德以东,紧靠诺拉德伯爵领,总人口不足六千,并且土地贫瘠,种植谷物收成很低,因此一般只杂种豆类和薯类。克莱斯韦尔·查曼是在六年前继承去世父亲的产业的,他的职业是骑士,因为天资有限,也没有足够的学费可供前往托利斯坦深造,才达到第二级的中等水平,格斗技能就停滞不前了。他在鲁安尼亚贵族中,可谓是小角色中的小角色。
但是这个小角色,在用兵方面,倒似乎颇有天分,虽然因为土地贫瘠,连强盗都很少光顾,他的战斗经验并不算充足。在集结到苏维兰德城以后,他屡次催促众贵族尽快北上,拱卫王都,但人微言轻,没有多少人肯听取他的意见。
主张尽快北上的贵族将领,在苏维兰德城中只占了不到五分之一,所可调动的兵力不足一千,因此虽然每天唇干舌躁地劝说那些怯懦者或短视者,他们自己可也不敢冒然脱离群体单独行动。等到凯所部侵入鲁安尼亚境内,大家更是全都噤口不言了。
这时候,查曼提出了一个新的建议。他主张秘密调兵到苏维兰德城北,趁敌人防备松懈的时候,从侧翼给其以沉重的打击。按照惯例,他的意见又被汹涌的反对声浪迅速淹没了。但他知道,继续等待下去只有死路一条,无奈之下,只好游说几位素来交好的贵族,借得部分兵马,自行其事,希图一惩。
他果然成功了,在汉威森林以南和列林顿村北,两次击败盖亚前军。回到苏维兰德以后,他的威信和发言力都有了极大的提升。查曼因此再度提出北上的建议,通过全体贵族表决,终于取得了微弱的优势。但是,这些贵族们的动作实在太拖沓了,他们还没来得及整备好行军所必须的物资,斯沃的大军就已经开到了。
这一来,大家龟缩在苏维兰德城中,更加不敢轻举妄动。查曼无奈之下,统领本部三百人,独自北上前往王都。
“也就是说,现在这个棘手的家伙已经不在苏维兰德城中了?”听了斯凯的报告,斯沃微笑着点了点头。
“是的,陛下,”年轻的斯凯男爵恭敬地单膝跪在盖亚皇帝座前,回答道,“请陛下迅速挥军北上吧,我们会继续阻挠苏维兰德等城中的贵族们,使其不敢出城一步。”
“且慢,阁下,”站在斯沃身边的列文·玛特开口了,“等陛下逼近荷里尼斯的时候,你们要改变态度,力促贵族们起兵北援--您明白我的意思吗?”
“是的,将军阁下,”斯凯唇边露出一丝会意的笑容,“不过,请事先商定一个暗号,免得我们几人的军队和盖亚军起不必要的正面冲突……”
十月二十七日,盖亚军主力在进行了短暂的休整以后,再度向鲁安尼亚的腹心迈开步伐。三天后,伊维特所部踏入王都南方的哀悼者平原--这个平原,是因著名的“哀悼之战”而得名的。那场战役爆发于近五千年前的魔兽纪元一四九年,人类抵抗军在此与魔兽部队展开恶战,死伤惨重,据说鲜血把整个平原都染成了红色。作为王都三角防御体系南方支撑点的麦昆迪城,就座落在平原的东北方。
斯沃已经获得了详尽的敌情报告,此时埃兰顿、麦昆迪和肯普苏恩三城的总防守兵力不到两千,三角防御体系形同虚设,鲁安尼亚王都荷里尼斯,这个历经数万年沧桑而风韵犹存的美女,仿佛赤身裸体地暴露在盖亚军队的面前。
“是先扯掉她这几块根本无法掩饰要害的破烂遮羞布呢,还是完全不用去管什么三角防御不三角防御,直接进攻王都呢?”斯沃得意洋洋地询问他的智囊团--当然,如果斯库里在身边,他是不敢用如此猥亵的比喻来调侃朋友的祖国鲁安尼亚的。
“荷里尼斯象一座不设防的城市,拿下她只是时间问题,”玛特捻着颌下的短须,思考着,“现在唯一可能阻碍我们的,是那两位大魔法师……女王和亚古先生还没有回来,最好先不要轻举妄动。陛下,咱们可以趁这个机会,先回过头来,解决被遗留在身后的问题……”
斯沃点头微笑。靠斯凯等人的暗中鼓动,鲁安尼亚南方贵族在王都即将遭受攻击的危急时刻,终于不情不愿地离开了高大城墙的保护,开始陆续向北开拔了。虽然他们的战斗力很弱,但一旦行动起来,就不能完全放任不管。何况,盖亚统帅部希望以压倒性的优势打败鲁安尼亚贵族联军,震慑敌胆,从而迫使荷里尼斯主动放弃抵抗,无血开城。
“当作练兵好了。”皇帝胸有成竹地宣布了迎击命令。此处广袤的平原地形,本身就消除了作为客军的盖亚部队的唯一不利因素。胜负是注定了的,现在需要考虑的,是怎样用最少的代价,去获取更大的胜利。
十一月四日午间,鲁安尼亚南方贵族的前军约两千余,来自距离最近的杰里迈亚城,率先进入哀悼者平原。首批迎击的盖亚军,是第二军团高级参谋捷力克·麦斯洛率领的七百轻步兵。但他的任务不是取胜,而是败退。
显而易见,冲锋在前的鲁安尼亚人,应该是比较精锐,或者主将战意较高的部队,一旦将其击溃,则跟在后面的怯懦者将立刻掉头逃走,再不敢踏入平原半步。这是盖亚统帅部所不愿意看到的。“先把他们集中起来,再加以狠狠的打击。”列文·玛特下达了这样的命令。而接受命令,并把诱敌任务交给麦斯洛的第二军团长凯恩·伊维特,这样解释自己的计划--
“你看到陛下前此惩罚凯了,陛下秉持着对鲁安尼亚女王的承诺,以平叛为己任,不想过份地消弱鲁安尼亚的力量。但是为了盖亚可以长久地获得北方边境的和平,以及北方邻国的忠诚,有必要将鲁安尼亚打得一蹶不振。虽然不能对平民下手,对军队的打击如果足够凶狠,也能达到应有的效果。军队的中坚都是成年的男性生产者。把他们全部诱入平原,给以彻底的粉碎,保证起码一代人的时间,鲁安尼亚南部人民不依靠盖亚的帮助和保护就无法生存下去。这,就是任务的本质!”
麦斯洛并不喜欢这个任务,作为御前比武大会的第二优胜者,他虽然迅速在军队中赢得了较高的人望,但若没有真正的战绩作为支持,围绕在自己头顶的光环很快就会黯淡失色的。他深深地了解到这一点,因此,第一仗就要求他必须败北,是他很不情愿的。
但是,作为盖亚的骑士,作为一名军人,必须无条件地服从上级的命令,更何况,是如此明确而又合乎战场形势和需要的命令。他略微犹豫了一下,就接下了这个并不见得光彩的任务。
当天黄昏,麦斯洛在平原南部和鲁安尼亚军展开了激战,虽然兵力相差悬殊,他依旧顽强地坚持了近一个小时,才趁着夜色向后溃退,并将预先准备好的物资抛弃满地。“真是场漂亮的败仗。”据说,皇帝这样夸奖他亲自挑选出来的部下。
到了第二天下午,鲁安尼亚南方贵族联军的大部已经进入了哀悼者平原,布下三个阵列。“完全以领地来划分的阵列,”戴罪跟随御前的班克罗夫特·凯,这样向皇帝分析道,“根据其兵种配比,以及进入平原时的方位,完全不应该如此划分。可以预见,这三个阵列间的配合极为薄弱,陛下若猛攻其一,另外两方将不会积极地予以援助。”
“你的意思是说,可以各个击破喽。”斯沃板着脸,虽然同意凯的分析,却似乎并不想给他好脸色看。在盖亚这一方,玛特故意把精锐隐藏在阵后,而前阵的布列也故意相对散乱,以引诱鲁安尼亚人抢先发起进攻。
战斗在第三天早晨开始,鲁安尼亚军队从三个方向呈钳形向盖亚人杀来。鲁安尼亚军的总兵力在两万上下,而盖亚军就数量上来说,略处劣势。当然,这样微弱的差别,本身并不会给战局带来太大的影响。
部署在盖亚军队左翼,对抗最具战斗力的鲁安尼亚右路部队的,还是捷力克·麦斯洛。根据预定方针,左翼以防御为主,要等己方先将鲁安尼亚左路和中路击溃以后,再协助友军,对敌右路进行包围歼灭。“又是我吗?”再度背负艰难而又无法展示自己冲锋陷阵英姿任务的麦斯洛,多少有点慨叹自己命运不济了。
伊维特这样教导麦斯洛:“敌右翼兵力超过七千,而我分配给你的防御部队不足四千人,如何对抗两倍于己的敌人呢?最重要的不是顽强,而是相当的柔韧性。你有四十丈的纵深空间可以机动用兵,不但要把敌人拦挡住,还必须将敌人牵制住。能够明白我的意思吗?拼尽全力,一拳打向石板,也许会重伤自己的拳头和手腕;一拳打向棉花,却有可能因为立足不稳而向前趔趄。就需要敌人这样一趔趄,他还来不及抽身逃走,我军右翼和中路就已经获胜,他想逃也将没有退路了。并且,只要力气足够大,石板也可能被打碎,却没有人可以打碎棉花……”
麦斯洛皱着眉头,仔细思考伊维特的话。这番话,他完全可以理解,但要将理论转化为实际指挥,可就并非易事了。
接战以后,他先用弓箭兵对抗敌方骑士的冲锋,然后用长矛手打退了敌人的第一轮进攻。有了前此诱敌战的经验,对这两个兵种的协调和指挥,他运用得得心应手。
接到消息,希格蒙德的风骑兵部队,已经潜出己方右翼,迂回攻击敌左路军团的腰腹部——在那里,己方兵数要超过敌人三成还多,预计中午前后,就能把敌左路击溃。到那个时候,如果当面之敌畏惧退却,自己即使取胜,也将无法完成统帅部的既定计划。“柔韧性吗?”麦斯洛抚摩着自己胸甲上的立狮家徽,下达了进攻命令。
他亲率麾下近百名骑士,迎面突击敌方的骑士阵列。鲁安尼亚人因为首轮攻击在盖亚方严密的防备前受挫,正准备调整战略,突然看到敌人主动发起进攻,无不欢呼迎战。盖亚的骑士装备精良,训练有素,但就数量上来说,要大大弱于鲁安尼亚方,此轮反攻,双方各抛下了七八具尸体,以盖亚军主动后撤而告终。
但是,麦斯洛趁着这个机会,命令己方的弓箭兵和长矛兵跟随在骑士之后,谨慎地向前移动,将防御线推前了十余丈。等鲁安尼亚人追击盖亚骑士的时候,突然迎头遭遇密集的箭羽,受到相当损伤。
这一来,引发了鲁安尼亚军中相当一部分人心底的怒火,而这,正是麦斯洛希望看到的。接近中午的时候,他接到了来自统帅部的报告,风骑兵已经拦腰冲破鲁安尼亚的左路,己方右翼展开快速进攻。“第一阶段即将取得胜利。”麦斯洛望着对面越冲越近的鲁安尼亚军队,不禁再度陷入沉思中……
仗着轻骑兵部队的速度和灵活性,希格蒙德很快就找到了鲁安尼亚左路军侧翼的薄弱点,一击将其撕裂。指挥盖亚右翼的凯恩·伊维特,立刻下达了总攻击的命令,时机把握得极为准确。鲁安尼亚右路军阵势既然已经散乱,再也无法组织有效的防御,顷刻间就全军崩溃了。
这是预料中事,以双方的数量比和战力比,即使没有风骑兵的迂回穿插,伊维特也有把握可以在中午前后将鲁安尼亚左路击溃。但他在向前冲击的时候,无疑把自己的侧腹暴露给了敌中路军,如果己方中路不能将敌人牵制住的话,则易遭受重大损伤,并且迟滞自己前进的速度,使当面之敌有机会和时间重新集结。
因此,按照预定计划,希格蒙德在突破敌左路以后,并不着急扩大战果,而以极快的速度呈弧形经过敌中路侧面,威胁并阻遏敌军的增援,然后从伊维特的背后复归主阵。希格蒙德一面策马疾驰,一面仔细观察敌中路的动向——动了,果然动了,虽然数量不多,但分明有一支部队从敌人主队中分离出来,直指伊维特的腹际。
估算速度,希格蒙德有把握将这支鲁安尼亚部队拦挡住或起码牵制住。但随着两军距离的接近,他看清楚了敌人的旗帜,不禁撇嘴讪笑起来。
这些颜色不同,花纹不同的鲁安尼亚贵族们的旗帜上,都非常引人注目地绑着两段金色飘带——那是布鲁·斯凯等亲盖亚领主们事先和斯沃皇帝商量好的标志。希格蒙德命令部下向敌人头顶发射了一轮弩箭,然后就弃而不顾,快速通过敌阵前方,回归自己预定的休整地。
飞行弧度非常小的弩箭,在没有直接命中目标的情况下,其下落的时候,杀伤力几乎等于零,这和靠下坠之势发挥威力的长弓完全不同,与普通的复合弓也有区别。这些鲁安尼亚人,在承受了一轮无害的矢雨以后,大呼小叫的,装出损失惨重的样子,转身向南方逃去,很快就脱离了战场。
这支一千多人的部队的离开,注定了鲁安尼亚中路军的悲惨命运……
盖亚中路军队的直接指挥者,是御前比武大会的第一名,出身托利斯坦的骑士克奈特·布莱克,现任帝国近卫骑士团高级参谋。与麦斯洛相比,布莱克接受过哈维尔骑士公会总会的系统教育,对于兵法的运用,更要成熟和老练得多。他及时注意到了来自正面的敌军压力的减轻,认为这正是发起反攻的最佳时机,遂急忙派人通报统帅部,同时做好了出击的准备。
快马奔近,统帅部完全同意他的判断,比预定时间为早,下达了中路反击的命令。布莱克知道,这是奠定自己在近卫骑士团,甚至在整个帝国军队中的地位的关键性一仗。他端稳骑枪,扛起了黄金盾牌:“跟随我,跟随陛下赏赐的这面盾牌,冲啊!”
他提前发起攻击,迫使右翼的伊维特不得不放弃对鲁安尼亚左路败兵的追击,急忙横插攻击敌中路的侧面。这使伊维特大为恼火,但他也明白,如果没有皇帝的命令,以布莱克这种新进军官,是不敢擅自决断的——“让那些鲁安尼亚蠢猪再多活几个小时吧,回头再收拾他们!”
伊维特和布莱克夹击鲁安尼亚中路军,是在下午一时左右。而这时候,身处盖亚军左翼的麦斯洛,已经抵挡不住敌军优势兵力的进攻,被迫向后收缩了。因为他指挥得当,因此麾下阵亡数量很少,但受伤者却接近半数,再加上整整一个上午的强力作战,盖亚军的疲劳值已经到达了临界点。
鲁安尼亚被击溃的左路军,在后退了三、四里以后,于下午二时重新集结,兵力恢复到原来的六成,约三千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