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在线阅读

 

第二卷 玉宇呈祥 第十一节 清要之职









  扬州古称淮杨,乃是天下第一等的繁华之地。南朝南朝宋人殷芸的《小说》一文记载曰:“有客相从,各言所志:或愿为扬州刺史,或愿多资财,或愿骑鹤上升。其一人曰:‘腰缠十万贯,骑鹤上扬州,’欲兼三者。”由此可以看出扬州之繁华富贵。前朝炀帝开凿大运河,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为了临幸扬州,一观这十里烟花之地。

  扬州之景甚多,号称二十四景,有“天下西湖三十六,独一无二瘦西湖”的扬州瘦西湖;有三步一桃,五步一柳的长堤春柳;“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的廿四桥,丁溪水榭,白塔晴云,吹台揽胜,四桥烟雨……处处皆是美景,直叫人眼花缭乱,几疑身在天上人间。

  明昭一行在无锡停留了一日之后,便由太湖水军护送直至扬州。明昭本身也打算在扬州恢复身份回京,因此扈从仪仗都已经在扬州候驾,甚至连行宫都已打扫得干干净净,只等当今驾临。

  明昭临时改变主意回宫乃是因为沐风的缘故,现在二人之事已定,因此明昭也不急着回京,反倒是在扬州城住了下来。一是与沐风一同游览扬州美景,二却是为了沈岁寒任盐铁转运使之事。

  盐铁因是官营专卖,获利甚厚,天下赋税,大半出自这盐铁二项之上。尤其近些年来,盐铁转运使之权更大,天下税源,皆由其管之,本该管天下赋税的户部倒成了陪太子读书可有可无的衙门了。因此明昭才起了分权之意。

  而且盐铁转运使牟利之丰,也是朝野皆知的。人道是“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这要是放在盐铁转运使这个位份上,要得“十万雪花银”,三日足矣。明昭在位不过五年,已经接连换过三个盐铁转运使,三人都是因贪污受贿而被免职的,其中两人被流放,一人斩首。抄这三人的家抄来的银钱甚至可以抵一道之赋税。令人感叹之余也不禁联想,这世上尚有能将这盐铁转运使之位坐稳之人么。

  沈岁寒不过是个八品拾遗,却为明昭委以重任,任这个天下第一大肥缺。上至三省长官,下至衙门文吏,都在等着看这个突然冒出来为女皇所看中的“新贵”什么时候败落下去。

  当然,明昭本人和推荐沈岁寒的安无忌还是对这个在右拾遗位上磨了将近十年却不得升迁的人很有信心。被明昭有意压制了十年,却依旧不断直言进谏之人,天下恐怕难找出第二个了。

  运河上救杨秀坊之事让明昭清楚的看到了,历任盐铁转运使的上奏之中,不实之处实在太多。而且各方势力掣肘,要想真的做出一番成绩来,八品拾遗的头衔还是不够。因此明昭决定在扬州等待沈岁寒到任,亲自嘱咐他一些东西。

  沈岁寒来得也快,明昭在扬州尚未住满七日,这位新任盐铁转运使就已经带着两个从人轻车简从来到了扬州城门口。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入城,一道圣旨颁下,尚未洗去一路风尘的沈岁寒随着内侍来到行宫,觐见当今天子。

  “臣盐铁转运使,右拾遗沈岁寒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行宫园林的一个凉亭内,明昭接见了沈岁寒。

  “沈卿家起来罢。”明昭饶有兴趣的打量着沈岁寒,当年为河间王二世子之事一节,明昭见识了此人的直言不讳,后来明昭要来了当时沈岁寒弹劾河间王的折子,有理有据,入情入理,实是难得的人才。不过明昭为了打磨于他,故意将他压在右拾遗位上将近十年,不过这十年里,沈岁寒的谏言却只多不少,明昭每次都是远远的见他在含章殿内滔滔不绝,难得如此近距离的见到他。

  卫朝选官,讲究的是‘身、言、书、判’四样,所谓身,即形体,需要 五官端正,仪表堂堂,否则难立官威。所谓言,即口齿清楚,语言明晰,否则有碍治事。所谓书,即字要写得工整漂亮。所谓判,即思维敏捷,审判明断。而这身,在四样之中居于首位。但是沈岁寒的样貌,虽不能说是难看,但是身材矮小,还略带些罗圈腿,平凡之至的样貌也足已成为同僚们嘲笑的对象了。

  “多谢皇上。”沈岁寒站了起来,在右拾遗位上磨了这些年,非但没有将他的棱角磨去,反而如磨剑一般,越磨越锋利。此次明昭任其为盐铁转运使,他难得的几个朋友都告诫于他,盐铁转运使虽是肥缺,但却是第一等的是非之职,他又无势力为后台,一不小心,便是个抄家斩首的下场,因此都劝他上表推辞不就。但是沈岁寒却用一句话把所有人的劝告堵了回去——“焉有知难而退沈岁寒乎”。在接到正式文书的第二天,沈岁寒便带着两个家人,出了上京,前往扬州上任。

  明昭微微一笑,道:“沈卿家坐吧。卿家任右拾遗十年,日日上朝,没想到要到扬州方得与卿家单独相见。”

  “谢皇上。”沈岁寒谢了恩坐下,恭谨道:“皇上日理万机,臣不过是区区八品小官,不能单独觐见皇上也是自然的,臣今日能单独觐见皇上,也是皇上天恩……”

  “罢了罢了。”明昭挥手道:“朕召你前来可不是听你说恭维话的,朕听说。”顿了一顿,明昭似笑非笑的看着沈岁寒,悠悠道:“不少人都劝你不要当这个盐铁转运使。”

  “是。”沈岁寒非常干脆的应道:“臣的不少朋友认为臣不过是个八品拾遗,盐铁转运使位高权重,臣难以胜任。”

  “那你为何又来上任呢。”明昭微笑道。

  “回禀皇上,臣身为大卫臣子,自当为国效力,焉有推辞之理,况且。”沈岁寒头一昂,傲骨铮铮:“焉有知难而退沈岁寒乎。”

  “好一个焉有知难而退沈岁寒乎。”明昭抚掌赞道:“不过你有一句话说错了,盐铁转运使可以说权重,但是位未必高,你是以八品右拾遗兼的盐铁转运使,你这个盐铁转运使就只有八品,但是你要节制的,却是一二品的各方大员,你能做好这个八品盐铁转运使么。”

  “臣能做到。”沈岁寒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回答道:“既是为国效力,何分品阶高下。”

  “好。”明昭微微点头道:“朕还有一事要考问于你,你身兼右拾遗与盐铁转运使二职,可知这二职有何区别么。”

  “这个……”沈岁寒想了一想方才答道:“拾遗乃是谏官,百官制上有言,‘左右拾遗,掌供奉讽谏,凡发令举事,有不便于时,不合于道者,小则上封,大则廷诤。’而盐铁转运使却是掌天下赋税之职,乃是从事官。”

  “这个朕难道不知道么。”明昭斜着眼,冷然道。

  “请皇上训示。”沈岁寒自是知这个答案不好,但是他也实在是想不出有什么别的答案,反正明昭是借次机会训示,也不是真心要考问于他。

  “拾遗清而不要,转运使要而不清。你可明白么。”明昭冷冷说道。

  沈岁寒身躯一震,顿时了悟于心,起身叩首道:“臣明白了,皇上是要臣居要职之上依然要时时谨记拾遗之本分,清廉自守。”

  “然也。”明昭点头道:“朕在位五年,盐铁转运使便换了三个,卿家的前三任落得什么下场卿家可还记得。”

  “臣记得。”沈岁寒道:“二人流徙三千里,一人斩首,皆被抄家。”

  “前车之鉴卿家可要记清楚,朕虽然欣赏卿家之刚直不阿,但是正因为如此,若是朕发觉卿家有何贪污受贿,有损于国,违背法纪之行为,朕罚得将更重。”

  “皇上放心。”再叩了一个头,沈岁寒朗声说道:“臣若是有一丝有违国法之处,不等皇上处置,臣便自行了断,不辜负皇恩。”

  “卿家可要记得卿家这番话啊。”明昭悠然叹道:“前三任盐铁转运使上任之时也如此发过誓,可是……”再度一叹,明昭垂目道:“好了,不说这个了,卿家起来吧。”

  “是。”沈岁寒再度起身坐回椅上。

  “卿家‘焉有知难而退沈岁寒’之语说得甚好,可是这盐铁转运使也不是那么好当的,朕之所以不升你的官,一是为了激励于你,二也是为了昭示百官,要学卿家一般清廉自守。”明昭端起手边小几上的茶碗,掀开盖轻轻的抿了一口,继续说道:“朕有二物要赐与卿家,以助卿家任好这个盐铁转运使。华莹。”

  “是。”一直侍立在侧的华莹出声应道。稳步行了出来,手上托了一个黑漆金边包角檀木匣子,匣子之上,还放着一块光灿灿的金质令牌。

  “朕赏你密折专进之权,无论何事,皆可禀报于朕,而奏折之内容,不记档不备份,只有朕与卿家二人知晓。另赐你令牌一枚,必要时可调动江南东西,淮南三道驻军。”明昭道。

  “谢皇上。”沈岁寒一掀袍角,第三次跪了下去:“臣一定竭诚尽忠,不辜负皇上厚恩。”

  “辜负朕倒也没什么,卿家要时时谨记,你这盐铁转运使,关乎社稷,关乎天下百姓。卿家莫要辜负了他们才好。”明昭幽幽道。

  “是,臣一定不辜负大卫社稷,不辜负天下百姓,也不会辜负皇上厚恩。”

  “嗯。”明昭应了一声,像想起了一事,道:“据说江南一带,有一个江湖帮会,唤做盐帮,十分猖獗,卿家得空,可去查上一查。”